日头西斜，结束一天的忙碌，徐菁换了便服才去找张一杨他们。

李梅眼睛红肿，萎靡不振，徐菁说了好些宽慰的话，三人才坐上车朝“护法”所说的地址奔去，几人循着门牌一看，目的地竟然是栋别墅。

相比高层社区的人来人往，别墅区的环境十分清幽安静，有些人家门口还种了花草、蔬菜，不过似乎都是物业在打理，不像有人住的样子。

他们一路走来，大多别墅都是空屋，想来这种容易被窃贼盯上的低层别墅多是买来投资，鲜有人住。几人走到最裏面的时候，才看到一栋透着光的住宅，隐约还能听到从里传出的声响。

“就这儿是吧？”张一杨对了一下门牌道。徐菁点点头，李梅上前按响门铃。

门铃按响后，张一杨仔细听着动静，别墅里传出的声响似乎是叫喊声。半晌，脚步声响起，一个穿着格子衬衫的白胖圆脸男子拉开了半个门。

男子见到李梅，顿时皱起了眉，劈头责怪道：“不是不让你来打扰我们施法吗？你还想不想你儿子好了？”

李梅唯唯诺诺，声音低如蚊蝇，道：“对不起啊，护法，我真的想他，而且你看，我是来给他送药的。”

见李梅拿出个装了药的塑料袋，男子更不满意了：“药有用你还找我们干什么？”

“不是，不是我找你的，是你说能治好他……”李梅语气弱弱地辩解道。

谁知那男子却更不耐烦了，怒道：“我来普度你还是我的不对了？你要是不信神，现在就带你儿子走，你不配和神接触！”

“那我那一万块钱……”

男子打断她，怒气更盛：“你知道我跟神求了多久，才让你只花一万块就能沐浴到他的圣光。一万块够干什么？你一点都不虔诚，活该你儿子被邪魔附体！”

李梅额头渗出汗来，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护法，你得救救我儿子啊，我没有要回钱的意思。”

那男子冷哼一声，似乎想将李梅打发走，张一杨突然从角落走出来，道：“嘿，你好啊，怎么称呼？”

那男子见状吓一跳，下意识就抬头望向别墅的监控摄像头。

“别看了，我们走的死角，”张一杨早就发现了这栋别墅周围自行安装了监控，一直领徐菁躲着走，“我们对你们如何施法的很感兴趣，可不可以进去看一下？”

“你们又是谁？神也是你们说见就见的？快滚！”男人“嘭”地一下关了门。

李梅扑到门上，哭着大喊：“护法！护法！我错了，让我见一下小宝啊。”

徐菁一脸不忍，上前拉住她，给她顺着背。

“怎么办？”徐菁压抑着怒气，“有那超能力了不起吗？这么欺负人！”

“我先来看看吧。”张一杨背着双手，躲到监控看不到的地方凝神观看。

墙体，装饰物依次被穿透，张一杨的视线继续穿透进去，屋内房间像是平面图一样被层层分割，张一杨挨个搜寻起来。

张一杨匆匆瞥过那些无人的房间，看到裏面奇奇怪怪的什么都有。其中一间房摆放着好几台电脑，犹如一个工作室；另一个大些的房间里则挂着拍摄用的幕布，两个专业的打光灯分立两旁，旁边还有个大大的柜子。

张一杨好奇地瞥了一眼，发现柜子里是类似Cosplay的道具，有五颜六色的衣服以及假发。

“找到人了吗？”徐菁催促，语气十分不好。

张一杨赶忙换了方向继续看，终于，他在三楼的一间房里看到了几个人。

“看到了，在三楼！”他立刻道。

但说完话他就愣住了，三秒后才大喊：“快进去！他们在折磨那孩子！”

顾不得摄像头，张一杨说完话就往大门上撞去，徐菁在旁使劲按门铃，大喊“开门。”

李梅则“哇”一声哭了出来，跟着张一杨扑到门上。

只是门里的人没有任何要搭理他们的意思，而那扇大门显然也撞不开。

“哪一间房？”徐菁问道。

“三层最东边。”张一杨说完拉着徐菁跑到东边，伸手一指。

徐菁四下望了望，看见不远处有一棵矮树，眼中顿时散发出淡淡的光芒。

她死死盯着矮树上的树枝，不一会儿，树枝倏然伸长，一直戳到三楼窗户下面，形成一个“梯子”。

树枝还没停稳，张一杨已经原地蹦起，抓住了最下面那枝，他想着陈湛说过的“借力法”，使劲蹬住别墅的墙壁，努力往上攀爬。

“快点儿，快！”徐菁在下面不住地催促，恨不得也跳上去。

张一杨气喘吁吁，终是攀到了窗户边。

他稳住身体，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右手紧紧握住手机一头，眼睛一闭，对着三楼窗户全力一砸。

稀里哗啦——玻璃被砸开，张一杨收回流血的手，护住头脸，就着破洞纵身一跳，飞进屋里。

屋内原本凑在床前的四人闻声齐齐看过来，其中两人脸上带着没来得及褪去的阴狠之色，小宝则躺在屋内正中一张铁床上。

小宝身上的尼龙捆扎带绕了五六圈，他的手脚都被束缚在床架上，原本因病伸不直的手指被几块砖狠狠压住，有些歪斜的脖颈被上夹板一般用另一块砖撑着，一起绑在另一侧的床架上。

小宝口中“啊啊”叫着，已是有气无力，神志不清。

“你是谁！”其中一个男人抄起一块砖头就要冲过来。

张一杨跃窗而入，站立不稳倒在了地上，身周都是玻璃碴。他拾起一把碎玻璃向男人甩出，同时大叫：“警察马上就来了，你们跑不掉的！”

男人闪身躲过玻璃，继续冲来，余下三人向门外冲出，迅速地收拾东西。

张一杨躺在地上，瞳孔收缩，男人因折磨小宝早被激发出兽|性，此刻满脸恶毒地向他冲来。视线交汇，张一杨心头蓦然生出无边怒意，他身体爆发出潜能，左手撑地一跃而起，右手挥舞着带血的手机向男人的头砸去。

砖头狠狠地拍在张一杨的肩膀上，倏然从中碎裂，张一杨一声闷哼，同时他的手机也砸到男人的太阳穴上，男人身形摇晃，一下偏到一旁。

“你去死吧！”张一杨又一拳挥出，砸在男人鼻梁上。

张一杨带血的手落在男人被打变形的鼻子上，拳头收回的那一刻，男人的鼻血和眼泪齐齐流出。

男人发出一声怒吼，突然伸手捏住张一杨的双肩，用力把他掼到墙上。

张一杨身体重重磕在墙上，身体还没站稳，男人又扑了上来，并掐住了他的脖颈。

此时，窗户边露出徐菁的脸。

她刚爬到三楼窗户旁，正巧看到这一幕。她神色一沉，目光直直盯住男人的双手，眼中光芒刹那渗入男人手中，钻入他皮肤下的细胞里。细胞顷刻沸腾，男人只觉手上爆发出一阵剧痛，一声大喊后再也使不上力气。张一杨趁机从他手中挣脱，大口喘着气。

徐菁跃进来，震惊地看着铁床上的小宝。

“还有三个人。”张一杨抚着脖子提醒她，声音嘶哑。

“你救人。”徐菁叫道。

攻击张一杨的男人此刻倒在地上，举着手痛苦翻滚，徐菁一脚踩上去，踏着他的身体跑出门，刚出门就看到之前见到的男子从另一间房钻出来。

对方背着个包朝楼梯跑去，徐菁立刻贴着墙壁站住，盯着他的腿看。而跑到楼梯前的男子腿蓦地一痛，霎时失去支撑力，顺着台阶滚落而下，等到底时已失去意识，鲜血溢出，染红了他的格子衬衫。

听到动静，已经跑到二楼的另一个男人回头望来。他看到同伴摔落，惊得一跳，背包里的东西发出闷闷的碰撞声。徐菁面无表情走下来，眼中的冰冷和愤怒刺得这人一阵心悸。

“不关我的事，都是护法们干的，我只是个跑腿的。”他竟然扯出一个笑容来。

徐菁仍然死死盯着他，一步步走下楼梯。那人原本是怕还有人追下来，此刻发现只有徐菁一人，笑容立即收敛，神情变得极其邪恶阴冷，冲上前就要将徐菁踹倒。

看到对方表情变换神速，徐菁眼中冷意更深，而那人才迈出一步便一声哀号倒在地上。

门外，李梅嘶喊着扑在门上，已泣不成声。突然，大门被人从裏面打开，一个身形小巧的女人拿着个提包跑了出来。

“护法呢？我的孩子呢？孩子呢！”李梅揪住对方的提包，不住问道。

那女人一出门就被她缠住，气得抬手就打她，道：“滚开！”

李梅接连两下被人打在脸上，“啪啪”的声响让她一下子明白过来，怔愣无助的神情突然带上了恨意。

与此同时，那女人觉得提包一松，还以为对方被打怕了，抬腿又要奔逃，熟料才一转身，身后便一股大力袭来，原是李梅将她压翻在地。女人使劲挣扎，头发却被李梅一把拽住。

“还我儿子！还我儿子！”李梅骑在她身上，不住捶打。

这位母亲出身农村，一身下地干活儿的力气，才几下身下那女人就鼻青脸肿，头晕目眩。

她含糊不清地道：“对不起，对不起，别打了，我退你钱。不，我赔你十万，反正你儿子也是个废人……”

李梅闻言一声尖叫，一拳捶在她嘴边，女人口中顿时溢出一阵腥甜，李梅紧接着又一拳打来，这一次，女人两枚门牙直接被打掉了。

屋内，张一杨边咳嗽边把小宝身上的尼龙带解开，他缓了很久才止住咽喉中那股难受的感觉。

手机沾了血，屏幕也碎了，不知还能不能用，他索性从地上那男人身上摸出个手机，随后按下了几个数字。

二十分钟后，别墅四周围了一圈人，门口还停着一辆警车和一辆救护车。

四个骗子戴着手铐，在警察的冷眼下被押进警车，李梅跟小宝则待在救护车上。

李梅披头散发，哭得已近虚脱，神志不清的小宝躺在担架上，胸膛轻微起伏，眼睛紧闭。

徐菁拉着张一杨的右手，给他挑扎进肉里的玻璃，趁人不备，他们已交换了几个眼神。

“确定监控没有遗漏？”徐菁低声问。

“没，非常确定。”张一杨小声回答。

报完警后他就飞奔到别墅里那间电脑房，用超能力破解了密码，然后把他们来后的监控录像都删了。

“树枝咋办？”张一杨问。

“树长成那样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徐菁理直气壮。

张一杨诧异地看着她，觉得她今天真的非常冷酷，很有听进所长的话变洒脱了的感觉。

“你可太狠了，我真同情他们。”

“他们值得同情？”徐菁停了动作，抬眼看他。

“我不是那个意思。”张一杨忙解释，看着徐菁担心道，“会被发现吗？”

“不会。再说了，这是他们活该。”徐菁冷哼。

“这么肯定？你对超能力是不是又有新发现，难道又是所长告诉你的？”

“你用不上。”徐菁看也没看他。

看出她心情依旧糟糕，张一杨乖乖闭了嘴，继续看她给自己挑玻璃碴。

不一会儿，警察过来告诉两人，说让他们保持电话通畅，以便随时取证。

徐菁闻言点头，张一杨则说了下自己手机坏了的事，此后，车辆鸣笛远去。

等人群散去，徐菁扔掉镊子，凝神看向张一杨的伤口，与此同时，张一杨裸|露的组织缓慢愈合，很快就结了薄薄的痂。

“酷！你怎么不帮我全医好？”张一杨收回手，感觉了一下伤口，发现已经不痛了。

“能量守恒。”徐菁淡淡道，“行了，回去吧。”

天色已晚，由于徐菁今天用超能力大展神威，极大地破坏了能量守恒，张一杨一路上都格外留神，时刻紧盯四周。

“今天太晚了，不会有事的。”到达筒子楼，徐菁站在自家门口道，“你路上也小心些，回去赶紧睡觉。”

张一杨叹了口气：“不知道明早会发生什么倒霉事。明天我先来找你，再一起去医院吧。”

徐菁点点头，催促他快走。张一杨与她告别，回身时一个趔趄，差点儿在楼梯上绊倒。但他也因此松了口气，再度回身跟徐菁挥手告别，回学校去。

徐菁站在楼梯口的平台上，看着张一杨走远才进屋锁门，而后倒头就睡。

她累惨了。

第二天，张一杨早早来接徐菁上班。时值早高峰，短短几百米路程，人流涌动，挤挤攘攘。两人一路疑神疑鬼，严阵以待，最终安全到达医院。

刚进门，他们齐齐松了口气，却不想等候已久的李梅迎了上来。

李梅脸上带着熬夜过后的水肿，眼睛也肿得老高，她虽面色苍白，可精神不错，同时口中不住重复着感激之词：“谢谢你们救了小宝！谢谢！”

徐菁赶忙上前扶住她，顺带问起她儿子的情况。

据警方说，那些人是一个邪教组织，通过互联网从事非法活动，专门挑一些遇到困难的人下手，骗取钱财，已敛取了大量不义之财。

那四人把小宝带到别墅后就没给过他吃喝，认为用砖头绑着就可以矫正他的残疾。幸好他们及时赶到，要是再迟一天，估计小宝就被折磨死了。

“那个白胖男人，他在医院和我交谈的时候慈眉善目，特别和蔼，就和庙里的佛爷一样，还宽慰我，听我说了好久的话。谁知道昨天竟然那个样子。”李梅想到自己上当前后对方态度的反差，心裏又泛起酸涩。

徐菁握住她的手，宽慰道：“谁也不知道他们会这样。”

张一杨在边上道：“那些神呀佛呀的，都是骗你们这些人的，别轻易掏钱给他们才是正理。再说了，正经的宗教也不会主动问你收钱，更不会说出给了钱就一定能治好病这种胡话，说这话的一听就是骗子。”

亏他一开始还以为对方是超能力者呢，谁知道这么没有技术含量，不然一早就报警了，也不会跟着蹚这浑水，劳心劳力不说，还挨打受伤，今天更是因为害怕超能力的副作用而提心吊胆。

“谁在陪着小宝呢？”徐菁瞪他，岔开了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