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菁、司机李威、颜星文凑在一起,围着一个小小的襁褓。在这个小生命的一呼一吸之间,医院惨白的灯光也似有了温度。
时间回到三分钟前。
“五斤三两,女孩。”产科大夫抱着孩子出来的时候,张一杨已经去办修改监控那事了,长椅上剩下的三人齐齐露出笑颜,犹如那是自己的孩子一样,都迫不及待上前去看。
“太难看了,她妈妈挺漂亮呀,她怎么这个样子。”颜星文满脸嫌弃。
“小孩子刚出生都这样的,长一长就好了。”李威伸出粗壮的手指,试图让孩子握住,但失败了。徐菁也伸出一根手指,孩子柔软的小手刚好将之包裹。
颜星文八卦地问李威:“你有孩子?多大了?”
李威面露尴尬,回道:“没有,不过迟早会有的。”
颜星文鄙夷地望着他,同样伸出一根手指。
“病人家属,跟我来一下。”一位医生道。
徐菁赶忙跟着去了,留下一个男人和一个男孩,在原地伸着手指打架,都想霸占孩子的左手。
等徐菁办理完手续回来,孩子已经被护士抱走了,李威和颜星文低着头,失落地坐在椅子上,身影孤单、凄凉。
“那什么,监控就麻烦你们了,我还得继续跑夜班,就先走了。”李威站起身来,冲徐菁说道。
“今天真是谢谢您了。”徐菁做了自我介绍,掏出手机和李威互相留了号码,随后又道,“不过我觉得你还是先回去休息的好,今天别做生意了。”
“为什么?”李威不解。
徐菁把超能力的副作用说了一下,又告诉了他规避的方法。
显然李威也没怎么用过飞天的能力,听完副作用的事着实吓了一跳,立刻表示要回家睡觉。
送走了李威,时间已是晚上十一点多,颜星文睡眼惺忪,已经有些睁不开眼了。徐菁给他叫了个车,嘱咐了一通,把他也送走了。
回到医院,张一杨还没回来,医院里此刻没有急诊,冷冷清清的,徐菁索性在长椅上躺了下来,和衣睡着了。
这一夜,张一杨偷偷摸摸侵入监控系统,红着眼睛查看了一晚上监控视频,最终确定飞天司机的片段,并将其全部删掉。
徐菁睡在长椅上,做着有关儿时的梦,梦里几度出现新生儿懵懂的脸,但又因她几度醒来去照顾产妇而消散。
另一边,江波和江涛出院后回到了市郊的工地。工友们给他们接了风,七嘴八舌地询问,又七嘴八舌地告诉他们有人来找事,说江波欠钱云云。
两人本就精神不济,被这消息吵得焦头烂额,入夜后仍是心烦意乱得不能安睡。
“哥,那些人要是再来,我就打跑他们。”因为江波后来没用超能力,两人也不怕待一起,所以江涛今晚换到了江波的房间,与哥哥挨着睡。
听闻此言,在黑暗中的江波没有说话。
“哥,等你养好身子,到时候和他们一起算账,先揍那个打我头的小子一顿。”江涛已经计划起来,他仍对今天的事耿耿于怀。
“弟,以后你也少用超能力吧。让他们用去,自己别用。”
“为什么?我用得挺好的呀。”江涛很是不解。
“咱们那个方法不是万能的,虽然我每次都躲人群,最终还是被雷劈了,你要是想好好的,别再动不动就用它,省着点儿。”
江涛翻了个身,说道:“好,哥,我听你的。咱们以后都让他们用去。”
“这就对了。”江波微微点了点头。
江涛看着窗外照进来的月光,说道:“哥,你说为什么女孩们都看不上我呢,那个徐菁对我冷冰冰的,之前那么多次相亲也没成功过,我是哪儿不好呢?”
江波叹了口气:“哥总会想到办法的,别想了,睡吧。”
“嗯,哥你也睡吧。”
第二天一早,工地外几个男人围拢着探头探脑,正是在医院里打江涛的超能力者。
“医院里那人不在。江波刚出院肯定虚弱,我们趁这机会打趴他们,然后要钱。”那天和张一杨对峙过的黄毛男道。
旁人跃跃欲试:“我们干脆多要点儿吧?反正已经撕破脸了。”
“也行啊,我们被江波吊了这么久,原本的工作也做不好了,现在他还赖着钱不给,要点儿精神损失费也是合情合理。”
“对对,江波这孙子,说带咱们赚大钱,结果他自己就只是个小工头,承诺的工资都出不起,耍弄我们玩呢?有这时间,我自己都能用超能力干一票了!”
“就是就是,他耽误我们这么久,必须赔钱!”
几人互相附和,越想越觉得有理。
这些人都身处社会中下层,收入微薄,文化程度也不高,心术也不怎么正,大多都是社会闲散人员。
江波拉拢超能力者时本身便目的不纯,能被他收买的人质量也就可想而知,肯定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其实不说这些人都只有一些辅助类的超能力,即便真让他们去犯罪,他们也没那个胆量和智商——这个年头,干什么都需要技能,尤其当今社会还有防不胜防的高科技。
这些人本就上不了台面,聚在一起后更是互相拉低层次,得知江波住院,不知谁起的头,竟然起了勒索的主意。
三千块,足以让这些人被收买,也足以让他们与江波反目。
江波兄弟俩还在沉睡,门外突然响起一阵喧哗,江涛一个骨碌下地,而后拉开房门。
“江波呢?让他滚出来!”超能力者们站成一排,堵在门口齐齐叫嚣。
有些今天要出工的工人已经起来了,看他们气势汹汹,好奇道:“你们找他干吗?”
“他欠我们钱!你少管闲事,我们只找他。”超能力者之一,眼睛一瞪。
江波所谓的工程队是他跟别人“吹”出来的,他只是一个手上有些资源的小工头,既没有注册公司,也没有稳定收入,有活儿就拉着人去干,没活儿那些工人也不会听他的。大家只是因为利益在一起而已。此刻一听是金钱纠纷,这些工人便没有再阻拦。
工地上工头拖欠工资的事太多了,他们也很讨厌这种事。
于是,工地上的工人朝裏面一指,道:“喏,江波在那间房呢,我们还要出去工作,你们自己去找他吧。”
有个工人还喊了一嗓子:“江波,有人找!”
眼见对方找上门来了,江涛怒不可遏,一下冲出了房间,随手捡起旁边的铁棍,杀气腾腾地站到了超能力者们的对面,大吼道:“你们想干什么!”
“干什么?江波把我们骗过来,说三千块一个月,除了一开始给了一千块,其余的钱在哪儿呢?”
“我哥既然说了,就肯定会给你们。你们几次三番来骚扰是要干什么!”江涛怒道。
“少扯那没用的,江波自己都半死不活,住不起医院跑回工地了,再过些时候你们找借口拿不出钱怎么办?趁你们现在有钱赶紧拿出来,我们拿了钱就走,大家一拍两散,免得把事情闹大!”
江涛闻言简直怒发冲冠:“我哥在休息,谁要是敢惹他,我就揍死谁!”
“欠钱还这么横,我看你是没被我们打够!”这些人掏出事先准备好的刀具,向江涛靠近。
“你们把他划伤,让我好好给他放放血。”黄毛男在边上阴恻恻地道。
眼见江涛这次也难讨得了好,江波的声音突然从门内传出:“不就是钱嘛,我还想着出院了一起给你们呢。”
江波身着衬衫、西装,步履从容,跟要出去谈生意似的。
“我现在给你们转账。”他说着,拿出了手机。
超能力者们还当江波起不了床,此刻一见他,都有点儿傻眼。
“等等,还有精神损失费呢!你吊着我们这么久,难道就这样算了吗?”一人叫嚣道。
“我是想跟各位一起做大事,发大财。可你们等不及了,我有什么办法?”江波惋惜地摇摇头,一副“赚钱带不上你们咯”的样子。
那几人互看几眼,一时犹豫了起来。
江波信誓旦旦,现在还打算给他们打钱,难道他真的是个大老板?可他们之前已经动过手,得罪了他……眼下到底是拿钱走,还是继续合作呢?
他们正犹豫,江波又说了起来:“你们都是我花心思找来的人才,之前那些小误会我也能理解,要不你们先回去,等过几天我做了计划,大家就开始行动,到时候钱都不是事。”
江波露出招牌的自信笑容。每次招揽人入夥的时候,他都是这副表情,很能糊弄人。
几人又交换了一通眼色,终于,黄毛男道:“那行吧,我们肯定还是想和你赚大钱的,不然之前也不会答应你。只是现在我们手头都没钱了,你得先给我们些。”
“行!”江波一口答应,随后给每人转了一千块钱,“我这儿剩余的钱还要在生意上流通,不能打太多,这些你们先花着,以后钱多得是。”
有钱入账,几人觉得今天这趟不算白来,把刀揣回兜里,高高兴兴地走了。
见他们走掉,江涛跑过去高兴地抓住江波的手臂,问:“哥,你好了?”
“扶我回去睡觉……”江波话没说完,挺直的腰板瞬间垮了。
与此同时,江涛只觉江波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自己手上。他赶忙扶住,带着脸色苍白的江波回去休息。
工地外,超能力者们走在路上。
“江波居然这么好说话,二话不说就给了我们一千,我还以为他要动用超能力呢。”
“可能是为了稳住咱们吧,毕竟咱们都是超能力者,得罪了咱们,谁给他办事儿?”
“就是,咱们可不是普通人。”
几个人趾高气扬,排成一列慢悠悠地在路上晃悠着,占了大半的道路。他们身后,跟着几个被挡住的行人和几辆自行车。
一个穿着运动服的人快步从超能力者们身后超过,擦肩而过时,那人扭头,健康黝黑的脸上表情严肃。
“靠边,挡路了。注意交通安全。”陈湛对超能力者们道。
“多管闲事。”他们瞪了陈湛一眼,但被陈湛冷峻的眼神一望,终于还是往边上缩了缩。后面的自行车一个个超了过去。
几人走后,陈湛却是停在了路边。他掏出手机拨通了徐菁的电话,细细交代。
“好,我知道了。谢谢,代我向所长问好。”徐菁挂了电话,揉了揉自己僵硬的脖子。
昨天她照顾产妇都没怎么睡过。原来那产妇是和丈夫吵了架,负气跑出家门,谁知她丈夫竟然没追出来。
徐菁早晨上班的时候,产妇的父母已经从外地赶了过来,并对徐菁一通感谢。
事了拂衣去,徐菁振奋了精神,继续上班。
然而她从陈湛那通电话里得知,江波那边似乎也不太压得住那些超能力者,再加上那些人都不是善茬儿,张一杨混进去能行吗?
徐菁心中担忧,但看时间还早,便也没给张一杨打电话,只把这事记在了手机备忘录里,添加了一个提醒,然后他拍了拍脸,投身于工作中。
然而徐菁的体贴此刻是全然浪费了,因为张一杨并未如她所想,处于忙碌一夜后的睡眠状态。一零三宿舍里,张一杨睡眼惺忪,正呆呆看着颜星文“哗啦”一下把窗帘拉开。
明亮的阳光洒入室内,张一杨反应慢了半拍,随后惨叫一声。等他举手挡住眼睛时,眼睛已经被明亮的光线刺|激得流出了眼泪。
“颜星文,你知不知道我早上六点才回的宿舍。”张一杨咬牙切齿地说。
“哇,你这都是些什么啊,好棒!”颜星文打量着张一杨架子上的手办。
“我和你说话呢!”张一杨被气得清醒多了。
“我当然听见啦,但是我想找你们玩。你知道的,徐菁要上班,我不好过去。”
“那你就来打扰我?给我打五个电话把我吵醒,再强行来我宿舍参观?”
“我都没让你出去接我,只是让你开下门而已啊。”
张一杨磨牙,颜星文听得一清二楚。他抬头看看张一杨的脸色,终于生出点儿愧疚:“不然你再睡会儿,我自己玩一下。这个电脑我可以玩吗?”
“随你便。”张一杨又躺了回去,决定不跟他一般见识,先睡够了再说。
五分钟后,张一杨忍无可忍地坐了起来:“一只耳,你玩就玩,可不可以不要发出奇奇怪怪的声音。”
颜星文一脸诧异:“我发出声音了吗?”
张一杨咬牙:“你一直在‘嘻嘻嘻’地笑,还自言自语。”那窸窸窣窣又没规律的声音太瘆人了,简直能让人做噩梦。
“啊,对不起,我没察觉,我会试着忍住的。”
“不用了,耳机给我。”张一杨挫败地伸出手,示意颜星文把他的降噪耳机递过来。
耳机往耳朵上一戴,降噪开关一开,世界瞬间安静了许多。张一杨保持着平躺的姿势,慢慢进入了梦乡。
梦里,张一杨伴着一颗发出金色光芒的行星飞翔。无数流星从身边划过,景色奇美,让他心情很好。
他飞得正开心,一阵气流突然吹过,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几晃,那些流星则“哐哐哐”地砸到他身旁的行星身上,眼瞅着也要朝他砸来。
“哐!”又一声巨响从张一杨身下传来。
铁床震颤,张一杨的身体也一阵晃动。张一杨猛然惊醒,在感觉到这晃动是真实的后,一骨碌坐起来,直接跳下床。
“地震了?”他问。
颜星文瞪大眼看着他,手里拿着个锤子,动作悬在半空,看样子正要往铁架上敲。
“你又搞什么鬼!”张一杨怒道。
“我帮你修修东西。”颜星文弱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