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到船甲上的时候,他背负双手,一袭白衣飘然出尘。前行中的官船,风景如画的两岸景色,都不如西日昌的風采。可惜,那只是他的皮相。我走到他身旁,侍衞躬身后退。
“姝姝。”他轻声唤,“身为一个修武者,面对比你更强大的对手,你会怎么办?”
这说的不就是我与他吗?我沉吟道:“杀死他!不惜一切。”
“不投降吗?”
“都是死,不如拼个玉碎瓦全,鱼死网破。”
西日昌微笑道:“很好,你很快就会看到一场恶战。”
我一愣。
西日昌转面道:“我回大杲的一路上不会平静。那晚的刺客只是开始,真正的高手在等我疲惫,等我的精衞流露倦意,他们就会动手。”
我马上意识到他不给我下禁忌而令我服毒的用意:我已被纳入他武力的一部分。
“庆幸的是他们还不知道我的底细,姝姝,我只讲给你一个人听。”他一手将我揽入怀,细声在我耳畔道,“我不知道奸细是谁。”
我微微诧异,难怪他回国路上有人行刺,原来是奸细出卖了他的回程路线。
西日昌的柔声细语吹暖了我的脖根,也动摇了我的心,“既然我教了你匿气之法,你就算是我的弟子,就让为师教你真正厉害的——这世上最厉害的不是武力,而是阴谋。”
我正等着他继续说下去,他却打住了,携我手回了船舱。
用完早膳后,他命我自行修炼。禁忌已除的我,虽然手伤还在,但已不影响修炼。我想也不想就开始修炼匿气之术,回大杲的一路要迅速提升修为那显然不可能,倒不如学些玄门奇术也许有奇效。最好西日昌和暗中的对手两败俱伤,我可借助奇术收获渔人之利,再擒住西日昌逼讨解药,解了毒后阉了他。可惜我也清楚这概率不高,只得走一步算一步了。
临川河上的行程一共有七天,到了第五天,每日轮值的侍衞们有了疲态。从京都开始,他们每人每日只休息四个时辰,而刺客的出现,使他们的警戒完全被调动出来。即便西日昌没有下增加轮值的任务,侍衞们的心弦却不敢放松。连我这个嫩头也看出来了,对方正是借刺客来消磨西日昌侍衞的耐性。
临川河上第七天,西日昌依然从容,像往常一样,一清早到我床前唤醒其实早醒的我,然后并肩伫立甲板眺望远景。但早膳过后,他却留下了我。
“姝姝,过了临川就到边境了。过境再杀我,意义就大减了。你说我该不该为了大杲献身呢?一旦本王死于西秦境内,大杲将获得难以想象的好处。”
我静静地望着他,西日昌确实很优秀,至少换了我是他,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连这样的念头都不会有。
“王爷怕了?”
西日昌哂然一笑,忽然问:“你会叫吗?”
我一呆。
“我是说当我在快活时,你会不会适时表现下一个正常女子应有的反应?”
我深吸一口气,微笑道:“我在倾城苑学习了五年。”临川河上他一直没碰过我,如果让我选,侍寝和叫,那我宁愿叫破嗓子。
“我还以为你是根木头呢!”西日昌语调变得极快,前一句撩拨后一句就阴沉,“出临川前,你留在我身边。”
“是。”临川河上的最后一天,该来的总会来的。
“还有,让我看一下你的匿气之术练到什么地步了!”
我心一惊,他如何知道我专练匿气之术?惊讶归惊讶,我还是老老实实地施展了匿气之术。西日昌的狭眼一眯,柔声道:“很好。”
午后的阳光懒洋洋照射在临川河上,西日昌仔细为我解下了腕上绷带,然后捧着我的手问:“如此纤细的手,仿佛轻轻一折就断。”
“王爷已经折过一次了。”我提醒他。
西日昌微笑道:“手上没有茧子,你专练的是什么兵器?”
我垂首道:“手。”
西日昌大笑起来,他不相信也没关系,此刻就算我手持神兵利器,也不是他对手。
一支强弩裹挟着呼啸之声穿破船壁。
“护衞!”船上的侍长喝道。
无数支强弩从两侧斜穿官船,西日昌一动不动,只是捧着我的手左看右看。我也没有挣脱他,这些弓弩还不在我眼里。
“王爷习用什么兵器?”
西日昌不再研究我的手,站起身解开腰际环扣,一把细长的软剑从腰带里抽了出来。软剑剑身一颤,变幻出银亮的光芒。整把剑周身没有任何可握之处,西日昌却在五指间把玩,仿佛这不是杀人夺命的利器,而是条鲜活有生命的小蛇。
“它叫‘细水’。”西日昌指间一动,“细水”斜直一伸,将一支射向他的强弩挡开,弩一断两截。
“好剑!”
强弩不久停了,两岸的伏兵开始强攻,身法好的已经上船,与西日昌的侍衞们缠斗在一起,各式兵器相交的声响犹如最激烈的琵琶曲。
“西日昌,出来受死!”有人叫战。
“细水”一闪,却不是对外,而是刺向了我。
这一霎,我瞪圆了眼睛,西日昌在笑,他笑得那么开心,使我终于忍受不住,我叫了起来。
“兀那大杲国的王爷!你的侍衞在浴血奋战,你倒在裏面风流快活!”船上的强人大骂起来。
刀剑声声,夹杂着我的低吟细呻,没有动摇西日昌的手下,却深深激怒了对方。
“杀了大杲淫贼!”
西日昌一边注视着我被他挑开的衣襟,一边慢条斯理地解开他自己的衣服。
我一边叫着一边竖着耳朵接听外面的情况,有侍衞战死了,有敌人战死了。我能确定如果西日昌从战斗开始就加入,那么他的侍衞就不会伤亡,但他不会。
西日昌露出白皙的胸膛,邪笑一声,一手提起了我。阴谋开始了,我听见有人闯入的声音,有高手杀开一条血路向我们冲了过来。
穿过西日昌的肩头,我看到来人面上一道清晰的刀疤,从左眼角划到左腮,怖人的面容。他是刀疤刘,我听过他的大名,西秦有名号的杀手。
就在我以为西日昌要将我拉入他的怀抱,以蔑视的神情再刺|激一把刀疤刘时,西日昌眸中却闪过一道杀机。我身子一轻,整个人被他丢了过去。
“不要啊!”我惊恐地尖叫。
“哈哈!”刀疤刘大笑起来,笑到半途,他倒地身亡。我飞身一退,丢下手中之物,这一幕令刀疤刘身后赶来的侍衞骇然而退。
一颗血淋淋的心啪地掉在地上。
“这就是阴谋。”西日昌缓缓道,而第一次以血腥方式杀人的我,弯下身干呕,却什么都呕不出。
那电光火石的一刻,我明白了一切。阴谋从他授我匿气之术时就已开始,一切都在他算计之中。一个衣裳不整看似毫无修为的小女子,麻痹了刀疤刘,刀疤刘也考虑过杀我,他倒下前左手掌的方向正对着我,而拿刀的右手要提防西日昌和身后追来的侍衞。只是刀疤刘想不到我动手那么快,想不到我的修为已臻固气之巅。我用我尖利的手指生生刺入他的心房,挖出了他的心。
“一个即将要突破清元期的高手死在你这个固气期的手上,但这只是开始,姝姝。”西日昌淡漠的声音诠释着残酷。
刀疤刘死后,来敌退去了,临川河上的血水很快漂散。对方留下十八具尸体,西日昌死了十一个侍衞。第十一个是西日昌亲手杀的,他就是跟随刀疤刘第一个赶来的人,他就是奸细。
“南越、西秦,还是?”西日昌低声喃喃。
奸细埋伏在西日昌身边两年多,但也只知道跟他联系的上峰。我静静地站在他身旁,夕阳下他的面容竟带着一份迷茫。这还是我头一次长时间打量他的容貌,他的容貌用妈妈的话来说,天生就是祸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