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军讲了一番政策,最后承诺一定会尽量想办法,让大家多多理解。
李老酸对昨天会议结果了如指掌,知道今天肯定拿不到钱,但是目的已经达到了。他将企业材料递给詹军,道:“詹书记来了,要到企业看看,给我们指一条明路。乡镇企业在八十年代最红火,九十年代就差点,现在完全没得办法了。”
詹军道:“这涉及到乡镇企业转型和升级的问题,到时我们一起商量。”
送走这批债权人,办公室安静下来。詹军生气地道:“侯沧海,刚才到哪里去了,办公室主任怎么能让这些人直接闯到我的办公室,你应该把他们引到会议室,让分管企业的吴镇长接待。什么事都让书记来做,要你们有什么用?”
侯沧海解释道:“谈书记叫我谈事,商量中明村干部私分集体财产的事情。”
詹军被债主堵在了办公室,无人解围,窝了一肚子火气,见侯沧海分辨,厉声道:“你是纪委办公室主任还是党政办主任,做事要分清楚自己的职责。”
侯沧海忍住气,道:“我也是纪委副书记。”
詹军初到黑河,只知道侯沧海是党政办主任,还真没有想起他的纪委副书记身份。他黑着脸坐了一会,看了看表,道:“原本准备到区里借钱,时间来不及了,明天一早,我们就到区里办事。”
下班以后,侯沧海回到家。熊小梅穿着围腰,正在厨房手忙脚乱的做菜,听到门响,赶紧来到客厅,焦急地道:“明天你一定要去借钱,拖久了有可能出问题。”
侯沧海道:“明天我先到江阳,再回厂,有可能晚上不回来。”
熊小梅道:“晚上你不回来!我一人有点怕。老鼠跑到床上来怎么办?我在黑河,还从来没有一个人在家里住过。”
此幢楼老鼠猖獗,经常在房间里开运动会,这一点无法回避。侯沧海安慰道:“老鼠聪明得很,只在屋里有人走动,它们立刻就逃得无影无踪,这也是老鼠们的生存之道。”
熊小梅对侯沧海的说法并不认同,吃完饭以后,到综合商店买来胶布和纱窗,准备在卧室实施拦老鼠工程。
“这是我们的房子了,找时间我找人做一个正规纱窗,现在何必费这么大劲。”
“我怕老鼠,先把临时措施弄好。”
侯沧海知道老婆是真心怕老鼠,便将未加工的纱窗用剪刀剪成窗户大小。拿了张板凳,细心自制纱窗贴在窗框处,用来拦老鼠和飞虫。虽然甚为简陋,至少求得了心理安慰。
熊小梅站在一旁看着侯沧海翘着屁股粘纱窗,突然充满了温情,觉得自己辞职是值得的。
早上九点,侯沧海和许庆华早早地来到区财政局办公楼,在底楼等詹军。
詹军出现时一直黑着脸,来到财政局高局长办公室门前,顿时如川剧变脸一样,变出一张笑脸。
高局长和詹军非常熟悉,从宽大办公桌前站了起来,绕过来与詹军一人握了手,道:“你老弟主政黑河,我还没有来朝贺过,什么时候到黑河去钓鱼。”
财政局长在区级行政体系中是非常牛的职位,若不是特殊关系,财政局长根本不可能主动说去钓鱼。詹军笑容满面地道:“非常欢迎啊。我们约定个时间,等到春天来了,找个农家推点豆花,打点野味,然后钓鱼。”
侯沧海和许庆华在财政局长办公室没有说话的份,规规矩矩地坐在一边。
闲聊几句,詹军道:“高局,老弟初到黑河遇到难题了,春节没有办法过,昨天还被一群债主堵在办公室。高局不能调剂点资金,让我把春节过了。”
高局长惊讶地道:“刘奋斗没有给你说吗?昨天他到财政局找了我,说是你们两个要分工借钱过春节,他跑财政这条钱。我想老弟调到了黑河,这个面子总要给,所以特批了五十万给黑河,今明两天就能到账。老弟是知道的,区里资金紧张得很,各个口子都要钱用,批五十万完全是为了支持老弟工作。”
詹军没有料到刘奋斗捷足先登了,用笑容掩饰心中恼怒,道:“昨天我们分了工,没有想到刘镇比我还心急,我还以为他没有来。谢谢高局长支持啊。”
詹军离开财政局一把手高局长办公室,没有马上离开,又走进钱副局长办公室。
钱副局长正是许庆华姐夫,也是许庆华最大依靠。他见到詹书记上门,自然热情接待。至于钱的事情,由于一把手已经发过话,钱副局长只能表示以后找机会多周转一些给黑河镇。
离开财政局,詹军马不停蹄地又跑了交通局和建设局。这些年区里为了搞建设,在交通局和建设局都设置了国有公司,以局长为董事长。有了国有公司,交通局和建设局在经济上稍稍宽松一些。
詹军如今是黑河镇党高官。黑河镇是近郊大镇,不论是交通局和建设局在涉及土地问题上都对黑河有所依仗,而且詹军还是区委办出来的人。因此,在这两个单位借钱都很顺利。只不过到了年关,各单位日子都难过得很,交通局答应借三十万,建设局最后也答应借三十万。
从建设局出来以后,詹军感慨地道:“我怎么觉得我这个党高官就象个乞丐,到东家讨一口饭,到西家讨一口菜,没有面子啊。”他这句话是有感而发,以前在区委主要领导身边之时,每年春节之时,各局行、各镇乡的头头们都要来拜年。虽然喝酒是一件痛苦事,但是至少不会为钱操心,还能收不会红包。
侯沧海正要说话。许庆华抢着道:“建设局和交通局平时都是鼻孔朝天的人,在我们镇上如果不是詹书记出马,谁能要得到钱。”
这一句话确是实情,詹军听了心裏多多少少觉得好受一些。
中午,一行人来到江阳酒店吃饭,酒店老总孙飞亲自作陪。在酒桌上,詹军向孙飞借了四十万现金,并与酒店签订了合作协议。
跑了半天,落实了一百万现金,詹军知道当书记以来的第一道坎算是爬了过去,心情轻松了,便与孙飞豪爽地碰起杯来。
孙飞早年是本地的一个小混混,改革开放初年通过做酒代理以及卖假酒赚得第一桶金,后来又卖通讯,经营电脑设备,成为第一批先富起来的人。去年江阳酒店修成,他本人进入了政协,完成了由小混混向区城上流社会人物的蜕变。
孙飞见詹军喝酒的兴致颇高,便对身旁的公部经理交待几句。不一会,六七个漂亮服务员如蝴蝶一样飞进包间,随后又如麻雀一样唧唧咋咋地开始敬酒。漂亮女人在男人面前总是颇有优势,美女敬的酒,男人都不好意思推杯。
三瓶剑南春喝进大家肚子里,詹军有了醉意。在众美女的起哄下,他开始与公关经理喝起了交杯酒,喝酒前对侯沧海和许庆华道:“我这个当书记的为了黑河是豁出去了,你们两个不要旁观,还是主动向孙总敬点酒。”
侯沧海敬了酒后,抽了个空,到外面给老婆打电话。
熊小梅独自一个人在江州考察服装市场。接到电话后,她站在衣服橱窗前,道:“我在江州考察服装行情,江州服装的档次和价位都不如秦阳市,这是一个好机会。”
侯沧海打了一个酒嗝,道:“我晚上不回来,你要把门窗关好啊,注意安全。虽然家属院都住着机关干部,平时挺安全,但是小心驶得万年船。”
一辆世安厂客车从路边经过,周永利原本坐在车上随意看街景,无景中看到一个熟悉的人——熊小梅正站在商店外面打电话。由于客车玻璃窗无法打开,周永利眼睁睁地看着熊小梅身影渐渐变小。
当初儿子和熊小梅谈恋爱时,周永利心裏并不是十分赞成。世安厂第一代建设者里有太多两地分居的家庭,她不希望儿子也经历两地分居的痛苦。
等到儿子与熊小梅正式确定恋爱关系以后,周永利便接受了这个现实,甚至还主动去找同住在六号大院的齐副厂长,想将熊小梅调至世安厂。经过九十年代市属、县属工厂大量破产的阵痛以后,社会上的人普遍不愿意调进工厂,熊小梅更是觉得调到工厂就是重新回到父母的生活轨迹上,委婉拒绝。周永利不能勉强熊小梅,此事便作罢。
回到家里,她用座机打通了儿子电话,“我刚才在江州看见了熊小梅,她这么早就放假了吗?回到江州,怎么不回家看看。”
侯沧海说了一个善意谎言,道:“她昨天才来,在我那里住一天,等星期六我们再回来。”
周永利是极为敏感的人,道:“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有事不要瞒着大人。”
“妈,你别乱猜,我这边还有事情,要挂电话了。”
“儿子,不要为了家里的事影响工作。”周永利总觉得有事,回到家就丈夫侯援朝讲了此事,道:“我觉得他们有事,儿子不承认。”
侯援朝道:“儿子越是不承认,就越有什么事,我估计还是同熊恒武闹了矛盾。”
周永利又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儿子长大了,他能够处理好家庭问题,他不同我们讲,肯定也有考虑。”
话音未落,手机又响了起来,“妈,我晚上要回来,一个人,估计吃了晚饭回来。”
周永利道:“是不是又要在外面喝酒,你这个娃儿别那么耿直,少喝点,别人又不会硬灌。在地方工作最不好的就是干部文化低,喜欢喝酒。”
“妈,又啰嗦,我不说了,再见。”
接了侯沧海这个电话,夫妻俩一致断定,儿子肯定事,而且事情与熊小梅有关联。
侯沧海打完电话进屋,詹军醉态可掬地坐在桌前。许庆华就如燕人张翼德一般,挡在詹军身前。
而酒店美女存了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的想法,用啤酒杯倒了白酒,坚持要和詹军碰酒。
詹军酒意不停上涌,尽量保持清醒,道:“要我喝也行,孙飞得作陪。我和孙飞是好哥们,我喝一杯,孙飞也得喝一杯,否则我不喝。”这种捆绑策略是酒桌上以弱敌强的常用策略,同样是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的思路。
孙飞酒量甚豪,痛快地道:“我要喝可以,得二对二吧,许庆华也来喝一杯,小杯不过瘾,换大杯。”
许庆华酒量一般,刚才只是叫嚣,真要上阵就软了,忙道:“侯主任年轻,他喝。”
侯沧海为了赢得詹军好感,尽管酒已经在肚子里翻江倒海,仍然爽快地答应喝酒。等到酒杯拿到手,他朝孙飞拱了拱手,道:“孙总,我先干为敬。”孙飞竖起了大拇指,道:“侯主任好酒量,我也喝。”
詹军举杯喝了一口,肚子里的酒就如炸弹一样呯然爆炸,他用手捂着嘴,跑进衞生间。
这一杯酒是酒局的高潮,高潮之后便失去了拼酒的勇气、能力和兴致。三点钟,酒席散了。詹军走路踉跄,无法上班。孙飞给他在酒店安排了房间,等酒醒后再回家。
“平常在酒店做业务的黄头发,你把她叫过来,陪詹军睡觉。”孙飞没有完全喝醉,到五楼找了个小妹来按摩,眯着眼享受一会,又打电话给公关部经理。
公关部经理说话向来荤素不忌,道:“詹军喝得烂醉,没办法做啊。”
孙飞打了个酒嗝,道:“现在做不了,醒了可以做,我认识他多年,知道他喜欢这一口。黑河镇业务多,得抓到手里。你这个公关部经理不合格,还要老子来想这些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