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峥宁朝白松点了点头,随后抬步跨进门里。
房内,他的上官正在独自下棋,那个青衣的童子站在他身后。见到徐峥宁来了,齐婴十分客气地起身迎他,又请他落座。
徐峥宁在齐婴对面坐下,见棋盘上黑白两色错综交缠,是一局已经下了很久的棋。
他听见齐婴问:“徐大人深夜到访,是那边又有何动作了?”
徐峥宁答:“大人远见,蒋勇果然已是叛臣,今夜在房中密会高魏细作。我听大人吩咐,并未打草惊蛇,只是为防他们戒备,未能靠近,不知他们在谋划什么。”
齐婴又落下一子,眉目不动,点了点头,道:“徐大人辛苦。”
徐峥宁见他气定神闲,不禁问:“大人莫非已经心中有数?”
齐婴的手从棋盘上收回来,抬目看了徐峥宁一眼,淡淡一笑,答:“倒不难猜。禁战之令是我下的,如今我又亲赴石城,顾居寒盼战心切,想必是想让蒋勇杀了我,借此挑起战端。”
徐峥宁闻言一愣。
他在枢密院任职十数年之久,早已见多了生死之事,却少见有人能像齐婴这样如此平淡地谈及自己的生死安危,何况他还是如此的年轻。
徐峥宁皱了皱眉,心中有些忧虑。
他道:“顾居寒在江北驻扎数月,对此战早已抱定了决心,倘若大人所料不错,那……”
齐婴明白徐峥宁的意思,却没接话,徐峥宁眉头皱得更紧,劝道:“此行之前,陛下命下官务必保证大人安全。那蒋勇不成气候,既然我们已经抓到他的把柄,杀了就是,大人又何必亲身涉险?”
徐峥宁见自己话音落下后齐婴执黑落子,发出“咔嗒”一声轻响,眉目间有种独属于世家之人的温隽,答:“徐大人所言在理,只是我办事惫懒,也不如大人有耐性,这南陵我们既然已经来了,所指便绝不仅区区一个蒋勇。”
徐峥宁闻言一愣,问:“大人的意思是?”
齐婴抬目,清清淡淡地答:“你我之旨,在高魏退兵。”
徐峥宁愣住。
高魏退兵?顾居寒陈兵江北数月有余,对此一战势在必得。他知道小齐大人是胸有丘壑的人物,只是他毕竟是文官出身,难道还能让那用兵如神的顾居寒退避三舍不成?
徐峥宁心中不信,但见齐婴神情不动如山,又有种安稳阔大的气象,让人莫名就笃信,他能办得到。
徐峥宁沉默良久,起身拜曰:“如能救我国难,则万事全凭大人吩咐。”
齐婴扫了徐峥宁一眼,起身将他扶起。
他知道徐峥宁是赤诚之人,爱大梁胜于爱前程。听说几年前他曾有过升迁之机,调入尚书台任职,不仅比枢密院区区一个分曹官高禄厚,而且更胜在清闲安稳,可徐峥宁却拒绝了,仍留在枢密院,办那些手染鲜血的差事。
齐婴入枢密院短短数月,手下十二分曹各有长短,徐峥宁虽未必是其中办事最利落的,但却能为国鞠躬尽瘁,所谓捐躯赴国难,于他而言绝不是一句空话。
而眼下,齐婴需要的正是这样的人。
他对徐峥宁说:“此非大人一人之国难,而是我江左万民之国难。食君之禄为君分忧,婴之职也,大人不必如此。”
徐峥宁抬头看着齐婴,眼神慎重,齐婴知道他心中仍存疑虑,却无意再多言,只说:“夜已深了,大人早些回去休息罢。”
徐峥宁走后,齐婴仍未歇下,在灯下写书信至深夜。
青竹一直在他身后陪着,见他伏案书写的动作有些不同寻常,再仔细看看,才见公子的脸色有些许苍白。
青竹大惊失色,问:“公子可是又胃痛了?”
齐婴未答,左手却忍不住捂在腹间,额上有一层冷汗。
青竹又是慌乱又是自责。他其实早该想到,公子从建康一路奔波至南陵,到了此地后又同那些贼子周旋,连着几日饭都用得很少,自然会又引出这胃痛的老毛病。
青竹焦心地道:“我去给公子端些宵夜吧?或是温个粥?公子想吃什么?”
齐婴一时未答。
他这毛病由来已久,只是最近因为劳碌而犯得次数多了。这胃痛其实也并不特别严重,只是会一直持续着疼,开始并不明显,有时候他忙起来就忘了,于是那痛感就又渐渐加深,直到他没法再视若无睹。
往日疼痛的时候他全无食欲,只是那时青竹询问他的时候,他却突然想起正月十五那天早上吃的那碗蛋羹。那蛋羹色泽漂亮,似乎加了些许牛乳,碗底还铺了一层嫩豆腐,入口香糯,令他颇感到熨帖。
他忽然想吃那种蛋羹。
齐婴沉默了一会儿,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对青竹说:“给我一杯热茶吧。”
青竹听言还要再劝,却见公子已经又开始伏案写信,背影在灯下拖得很长。
青竹无奈地下去端茶,心想今夜,公子恐又要彻夜不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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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吃蛋羹那还是得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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