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他们执掌权位的人尚且如此无力——何况沈西泠?
他无法告诉她该如何保护所有人,他只能告诉她如何保护她自己——她也是时候再长大一点了。
齐婴斟酌了片刻,说:“文文,世上万事都有两面,譬如权力——行会逼死冯掌柜靠的是权力,而我保护你,同样依靠权力。”
他看向她,神情坦然而通透,显得格外澄明而深邃。
“权力本身并无善恶,只是一个东西而已,能决定善恶的是用权的人,”他的语气淡淡的,神情更是淡淡的,“天下万事殊途同归,除非跳出俗世,否则最后一切都会走向权力。你我当然可以躲避它,但结果却未必会好,甚至可能更坏。”
他的语气中沉淀着一种多见风浪的沉着与智慧。
沈西泠看着他,心中仍感迷惑,声音有些虚地问他:“……那我当如何?”
齐婴听言笑了笑,说:“没人能回答此问,文文,即便我给你的答案也都是虚妄,不会真正属于你。”
“这世上有各种各样的人,面对权力每个人的答案都不同,”他凤目华美,语气则显得寡淡,“有人懦弱,有人执拗,有人蛮横,有人淡泊,应有尽有,而你的答案只能你自己去找,我所能说的仅仅是我的希望。”
他抬目朝她看来,明明是个不信神佛的人,可此时看起来却有种俯瞰众生的悲悯之色。
他说:“超然物外并非人人可为,泥潭深陷自然也不可取,我希望你能通透些,既不嗜权力如蜜糖,也不避之如蛇蝎,懂得利用它保护自己,最后也不受其操控,这便是很好的了。”
他一字一句地说,她一字一句地听。
她知道他看出来了,因为行会和杨东,她开始对权力感到厌恶和恐惧。但他一句话点醒了她,权力本无善恶之别,只是在不合适的人手中便会成为伤人的利器。
她不应当试图躲避,否则不但无法保护别人,甚至也无法保护自己……他说希望她通透些,是希望她做个淡泊而聪明的人——淡泊,不代表不追求;聪明,不代表不分辨。
她好像有点懂了。
齐婴见她沉默,也知道小姑娘正在思索,他也不再多说,有些事情他可以帮她,而有些事情只能靠她自己。
她得自己摸索着长大。
两人都沉默了很久,各自吃着宵夜,沈西泠也开始低头喝起红豆薏米粥来,喝了几口,又像是想起了另一桩事。她偏头看了齐婴一眼,咬了咬唇,问:“婚嫁的事……公子同三哥哥说起了么?”
这话一问出口,齐婴未答,却搁下了手中的筷子。
沈西泠见状一愣,又看他神情有些不豫,更是迷茫,不禁眨了眨眼问:“……怎么了?”
齐婴看了她一眼,眼神是似笑非笑的,默了一会儿说:“我倒是之前就想问你了——当年在本家读书的时候,你同敬安很要好么?”
“嗯?”沈西泠一愣,又眨了眨眼,想了想答,“也没有,就只说过几句话。”
齐婴应了一声收回目光,又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豆腐,似乎是随口说:“听你叫他叫得亲,还以为当时你们就要好。”
这话说的,就算沈西泠年纪再小、于风月之事上再没有经验,也能听出那么点儿不对劲的意思了!
他……吃醋了。
沈西泠本还有些难以置信,但她毕竟是很懂得他的,且他在她面前也很少真的试图掩饰自己,她便很分明地嗅出了那点酸意。
她又一下子想起小时候读书时,有一回王先生考试,齐婴正好去了她们的书斋,她当着他的面叫了齐宁一声三哥哥,当时他的态度就有些不对,只是当时她太小了没有想明白,如今回忆起来倒觉得有趣。
沈西泠咯咯地笑起来,看着齐婴,故意气他,说:“那也确实是挺亲的,三哥哥不是差点儿就要当了我的夫婿么?公子当时还点了头呢。”
这便是所谓的秋后算账了。
小姑娘算起账来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尤其她经商多年,更是沾染了许多商贾恶习,竟是牙尖嘴利半点亏也不吃,堵得小齐大人一时也说不上话。
不过这事毕竟是齐婴理亏,他的确也不好再说什么,便只能沉默以对。但自家小姑娘如此亲昵地叫别人一声“三哥哥”的事实在令他心里有些过不去——原先便罢了,如今他们捅破了那层窗户纸,许多事便都得变一变了。
齐婴转向沈西泠坐着,朝她伸了伸手,说:“来。”
沈西泠眨了眨眼,瞧出了齐婴的意思——他是要她过去坐到他腿上。
齐婴是很难被人拿捏一回的,沈西泠其实很舍不得眼下这个拿捏他的机会,但他的怀抱对她的吸引力似乎更胜一筹,她权衡了一番,最终还是败给了心中对他的爱意,颇没出息地朝他走了过去,顺着他的力道坐在了他的腿上、靠进了他的怀里。
每当他们亲近的时候她就会越发感到他的高大,他的肩很宽,四肢也修长,每次抱她都显得很容易,她偎在他身边也感到格外安全。
她忽然感到他捏了捏她腰间的软肉,痒得她又笑起来,耳中又听他说:“你叫我公子,叫他三哥哥,嗯?”
沈西泠一边笑一边左右躲着他的手,又仰头瞧着他,笑问:“那你是哪边不满意?是不满我叫你公子,还是不满我叫他三哥哥?”
沈西泠似乎也很懂得拿捏他们相处的分寸,不比齐婴差。方才听他说正事的时候她是他的学生、是个孩子,可现在他们亲近起来了,她便是一个女子、是被他爱的人,拥有着跟他开玩笑、拿捏他的特权。
她笑着打趣他,眉眼间变得娇俏又妩媚,有种她自己都意识不到的撩拨。
齐婴觉得自己一颗心都被掐在这小姑娘指间上,望着她无可奈何,只说:“都不满意,都得改。”
她听言又咯咯地笑起来,娇花一般,攀着他的肩颈靠在他身上,鼻尖蹭着他的颈窝,小声说:“他那边容易,我改口叫三公子就是了——可我该叫公子什么呢?”
“二哥哥?”她的气息甜蜜撩人,脸红得像满饮了几杯酒,“还是——敬臣?”
齐婴觉得今夜他们之间已经不能善了了。
他又吻了她。
两人吻得密不可分,连十指都交扣在一起,红豆的香气淡淡地飘散着,令人越发迷醉。
良久他才放开她,与她额头相抵,看着她春色无边的眉眼,声音略有些低哑地说:“……那你还是照原来的叫吧。”
二哥哥。
敬臣。
她要是天天这样叫他……就算是他也会扛不住的。
宵夜之后齐婴便去沐浴了,沈西泠则在犹豫自己到底要不要回握瑜院去。
她当然是不想跟他分开的,只是今夜毕竟与昨夜不同——昨夜出了那样的事,她难免惊慌失措,他是为了安慰她才让她宿在怀瑾院,何况那时大雨,进进出出也不甚便利。如今她已经没事了,外面又没有下雨,她还是回自己的院子来得得体些。
以免……显得太厚颜了。
她抿了抿嘴,坐在外间的椅子上,打算等齐婴从浴室出来以后跟他说一声再走,结果他出来以后见到她坐在外间却挑了挑眉,似乎颇为意外,还问她:“怎么不进去休息?”
倒把沈西泠问得一愣。
她站起来走到他身边去,感觉沐浴过后的他显得尤其清俊,便又悄悄脸红了,默了一会儿低着头说:“我……我今晚是不是该回去了?”
齐婴没立刻答话,她的手指又悄悄绞在一起了,声音更小地说:“在公子这里睡,总是有些……不太好。”
齐婴当然知道这不好,她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他们虽已定情,却没有婚嫁的礼仪,彼此也都没有名分,这两日的亲昵已经极为逾越,更遑论让她住在这里。
他垂下眼眸,遮住眼中更深的思虑。
——他必须尽快安排好一切,否则他的小姑娘就会一直受委屈,而他们之间也终究很难得一个长久。
沈西泠见齐婴沉默了,连周身的气息都变沉了,以为他不高兴了,就伸手去拉他的衣角。他回过神来看向她,她便又拉着他的衣角晃了晃,靠近了他一点,说:“那我还是留下来——你别不高兴……”
齐婴的眉眼一下子温柔起来。
他似乎叹了口气,又缓缓伸手抱住了她,极温柔极缠绵,却并不掺杂□□。
“没有不高兴,”沈西泠听见他低声说,“只是舍不得你。”
沈西泠心中一动。
他这人寡言,更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即便是昨夜他们的关系发生改变的那个时候,他也没有用大段的措辞向她剖白,仍然只是只言片语,而且大半都不清不楚的。
她是头一回听他说情话,说他舍不得她。
她觉得自己的心满满胀胀的,每一寸地方都是柔软的,又觉得自己每一时每一刻都在比之前变得更加爱他。
她也环着他的腰,在他胸口蹭了蹭,说:“那我真不走了。”
她听见他低低的笑声,同时感到他的气息更加温柔了,他又抱了她一会儿才松开她,凤目低垂,眉如水墨,看着她说:“回去吧。”
他轻轻捏了捏她的脸:“来日方长。”
※※※※※※※※※※※※※※※※※※※※
这段我还是很怂地删了一些…小齐大人对不起…但是我也是为了尽量不被锁不然你俩就连亲都亲不上了…
文文的权力观开始发生转变了,不过最后她自己找到的答案其实还是跟小齐大人这时候教的有点不一样(
(明天开始走剧情啦~当然恋爱也还要谈的
喜欢风荷举请大家收藏:()风荷举更新速度最快。(记住全网小说更新最快的枣子读书:www.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