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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华十七年十一月十五, 梁军退兵。
退兵的决断是齐婴做的,那时梁皇还未驾崩,临死前收到了齐婴自江北送来的上书, 允。
韩守邺韩大将军对齐婴的这次上书十分不满。
他虽然六月时就被顾居寒在许昌虚晃的那一枪给吓破了胆、想退回江左了, 但后续梁军一路顺风顺水, 他的忠肝义胆和壮志凌云便又陡然恢复如初, 如今越战越勇正在兴头儿上, 甚至想一路打进上京去活捉了魏帝、光复了大业, 结果热血上头之时却接到退兵的圣旨,又听说这奏表是齐婴上的,自然很气不过, 便又去找齐婴吵了一架。
齐婴对这位世伯十分忍让,何况如今战事已毕,他就更无意与他动干戈,任他叽里呱啦地吵嚷发泄了一通, 便也不了了之了。
这退兵之事, 齐婴当然有他的考量。
这次北伐虽颇为顺遂, 但如今的大梁还远远没有强大到可以吞并北魏。如今他们已经入了中原,如果进入腹地风险便会增大, 一旦北魏殊死一搏, 梁军远程奔袭已然疲敝,届时必然无法招架,现在退兵是稳妥之举, 亦便于战后谈判时为大梁争取更多的利益。
齐婴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攻入上京, 只是想借这一战削弱顾家人的权势, 令高魏伤及元气, 以此换得江左十年太平, 这样即便他离开朝廷,也暂且可以安心了。
自四月兴兵至今,他已离开建康七月有余,等回去见到沈西泠,大抵还要半月余。她从未和他分开过如此之久,也不知道小姑娘如今怎样了,是否将自己照顾得好。
他的案头整整齐齐地放着她送来的每一封书信,即便在战事最吃紧的时候,他也将每一封信都逐字读过,看着她事无巨细地说着她生活中的一切,譬如雪团儿长胖了,譬如望园中的荷花开满了又枯萎了,譬如她今日去忘室取了一本什么书读,诸如此类。他看着,便仿佛离她很近,这空荡冰冷的军营也因此显得柔和起来,令他在无限的疲惫之中得到宽慰。
现在他终于有时间能坐下来好好给她写一封书信了,不必再像之前那样潦草匆忙。
只是提笔之后小齐大人却又有些词穷,明明那样思念她,可一时竟写不出什么话来付诸纸笔。
甚至……有些近乡情怯的意味。
齐婴无奈,最终还是仅仅简要地对她说起自己的归期,又想起上回她来信时末尾附的那个句子:
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她喜读《诗经》,这便是郑风中的句子,既表思念,又有小小的埋怨和嗔怒——即便我不去找你,你便可以不告诉我你的音信了么?
娇气又可爱。
他淡淡笑起来,想了想,又在信的末尾补了一句:
子纵不来,我亦盼归去。
折返江左还需耗费一段时日,单是过江入淮州之地便耗去五六日工夫。
大军打了胜仗,又有两位高位的大人在军中,沿途所经之地的官员们自然免不了要逢迎巴结,每至一地必大兴宴席。
韩守邺自坐上大将军之位以来就没打过这么痛快的仗,回程之中自然志得意满,全然忘记了当初自己怯战欲逃之事,每场夜宴都是来者不拒、逢请必到,夜里喝至酩酊,次日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周而复始。
小齐大人便没有那么好请了,每每邀约,这位大人都因故推辞,多是称公事劳碌不便赴宴,夜夜都随军住在军帐之中。韩大将军每每闻讯都是冷哼一声,似乎在讥诮枢相的规矩和板正,同时抒发着对这次退兵的不满,除此以外也没什么别的法子了。
这夜又是如此。
齐婴推辞了宴请回营中休息,沐浴过后便生了倦意,难得打算早些歇下,后来又叫青竹进了军帐,问他最近有无书信送来。
小齐大人说得笼统,实则却是想问沈西泠那边有没有送信来,他上一封信送出去已有小半月了,却还不见她回复,他有些不适应。
青竹这样的忠仆怎会听不出公子的意思?只是最近风荷苑那边的确并无书信送来,他也没法胡诌说有,于是只好摇了摇头。
齐婴挑了挑眉,没再说什么,摆了摆手让青竹退下了。
小丫头……怎么信也不知道回一封。
他叹了口气,又看了会儿书,便转进里面打算睡下,这时才瞧见床榻上被子是鼓的,里面竟躺了个人。
齐婴的眉头一下子皱紧了,立刻背过了身去。
这样的事近来倒时有发生,多是沿路的官员自作主张,想着大人们北伐辛劳,军营之中又无女眷,实在是不容易。原先仗没打完自然不好胡来,如今得了如此大胜,小小破个军纪也实在不是什么大事,遂一个个都心思活泛起来,开始往大人们床上塞人了。
齐婴之前就为此发过一次火了,没想到今天竟又冒出这样的事来。青竹和白松他们也是太过懒怠,一个大活人被送进他营帐里竟都发现不了。
他实在有些动怒,以至于声音都冷了下去,背着那床榻上的人沉声道:“我早已说过不要再送人进来——出去。”
小齐大人这句话说得如此冷淡,就算是不熟悉他的人听了也该知道他是动怒了,可那床榻上的人却似乎不晓得害怕,先是窸窸窣窣地下了床,随后还胆大包天地从身后抱住了小齐大人!
齐婴眉头皱得更紧,立刻就要把人拉开,手还没碰到人,便忽而听身后那人委委屈屈地说:“我好不容易才找来的,你怎么这就要赶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