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月看了看寂静无声的雪色丛林,没有任何的蛛丝马迹。他回头看看身后的塔尔克,问:“它在哪?”
“不知道,但它一定会在附近出没。”塔尔克的手握弯刀,警惕的环顾四周,“我们最好小心点,它随时会冒出来。”
聆月默然不语,塔尔克走上前,看了看他忧虑重重的脸,关切的问:“你怎么了?好像很担心?”聆月轻轻点头,毫不掩饰心中的不安:“我有种不太好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他盯着塔尔克的眼睛,希望能够从他那里得到支持和鼓励。塔尔克也看出了这一点,他镇定自若的笑道:“我想,你一定是过于牵挂思儿小姐了。你放心吧,她们不会有事的,我走的时候已经把城堡的大门关上了,而且有很多的亡灵守衞守护着,这裏人烟稀少,就算有什么过往的旅人图谋不轨,也不必担心。”他胸有成竹的笑道:“况且莫妮卡小姐和思儿小姐不是都会法术吗?凯琳她可也有一手漂亮的击剑功夫,她们不会有事的!”
“凯琳会击剑?”聆月惊讶的望着他,他的印象中,凯琳应该是那种很软弱的女孩,要不然当初她和父亲出行怎么会遭此大难呢?塔尔克自豪的笑着点头肯定:“没错,是我教她的,这丫头很有悟性,已经练得炉火纯青了,连我都很惊讶!”听了他的话,聆月不由得露出了赞赏而宽慰的笑容。
两人在阴暗的丛林里,踩着厚厚的积雪行走,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在一片寂静中显得异常诡异。两人绷紧了神经,食人妖可不是容易对付的角色,他们必须保持警惕,否则很可能丢掉性命。
“你有没有想过,当你复活了凯琳,也完成了冥王的任务,可以回到天国的时候,你该怎么办?抛下凯琳一个人离开吗?”聆月忽然问。
塔尔克停步回头,凝眉沉思良久,犹豫不决的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也许,我会和她一起去报仇,报完仇再考虑一切。说实话,我现在越来越离不开凯琳了。但是,伊赛尔也在期盼着我回去,我真得不知道该如何抉择。”他诚恳的问:“你能给我一个建议吗?”聆月摇摇头,他自己都还不知道该如何对待他和思儿的感情。虽然那天他和思儿谈好了,但打心眼里他依然觉得这样太亏待她了,他不忍心看着她在等待中红颜尽褪,只是他不知该如何去做。
一个巨大的身影突然从树林中咆哮而出,撞断了几棵碗口粗的大树,枝叶上飞散的白雪漫天纷飞。两人大吃一惊,慌忙向两侧闪身急躲,食人妖巨大的爪子重重的击打在地面上,如同犁地一样在地上留下数道深深地抓痕,大地在它的咆哮声中颤动。
“终于来了!”塔尔克的眼神中绽放出嗜血的兴奋光芒,他急如闪电,闪到食人妖背后,飞身跃上这四五米高、长满长毛的膀大腰圆的怪物后背,恶魔弯刀狠狠地劈向它圆滚滚的头颅,但锋利的恶魔刀刃却未能伤到它分毫。食人妖狂怒的转过身,巨大的力量将塔尔克甩了出去,他抓住一根树枝缓解了一下冲击力,稳稳的落在地上。
“它的皮肤太硬,一定要找弱点!”聆月大声的提醒。他的声音吸引了食人妖的注意力,它转而扑向他,聆月敏捷的躲开一击,他身后的那棵大树被拦腰劈开,木屑纷飞。
“你没事吧?”塔尔克关切的呼唤一声,聆月摆摆手,又躲开食人妖的一爪,伸手一指是人妖的双眼,一道金光如利箭般从他的指尖直射食人妖的眼睛,食人妖惨叫一声,捂着眼睛接连退后几步。塔尔克乘势再次跃上它的肩头,恶魔弯刀划破了食人妖咽喉部的皮肤,却没能造成致命的伤害,食人妖狂暴的甩动臂膀,塔尔克不得不从它身上跳下来,暂时避到一边。
“这样不行,我们必须找到干掉他的办法!”塔尔克焦急的大声与聆月商量。
“也许,我们可以有别的办法。”聆月盯着怒号的食人妖沉着的说。
“你想做什么?”塔尔克诧异的问。聆月并不回答,缓缓的接近食人妖,食人妖狂乱的用巨大的双掌向四周乱打,许多高大粗壮的树木都被它击倒,有几棵甚至倒在了聆月身边,掀起一阵尘埃。
“阁下,你要干什么?”塔尔克惊异的看着他,聆月不声不响的靠近食人妖,镇定的抬起自己的右手,将掌心对准它的脸。与此同时,食人妖忽然睁开了眼睛,血红的双眼凶狠的瞪着聆月,它张开血盆大口,粗大的尖牙与血盆大口触目惊心,令人窒息的恶臭和牙齿间藕断丝连的粘稠唾液令人作呕。
“危险!”塔尔克惊声提醒,但聆月已经退无可退,食人妖巨石一般的爪子泰山压顶一般的砸下来,眼看就要将他砸成肉泥。
“我以圣徒之名,奉众神之谕,抚慰一切焦躁的灵魂,众神之光与你同在!”
一阵白色的气息萦绕在森林之中,驱散了所有的暴戾与杀气,一切都在白光中变得平和安详,以至于连塔尔克都感到一丝淡淡的温馨,心裏禁不住开始思念起凯琳,而他手中的弯刀则慢慢的垂了下来,最后落在了地上,他本人却一点也没有发觉。
“塔尔克。”
塔尔克打了个激灵来,茫然的望着一旁的聆月,聆月从地上捡起他的弯刀,微微一笑,转身走向食人妖,塔尔克站在原地愣愣的看着,等待着他将钢刀插入那只安静的坐在地上如同一个听话的小孩子一样的怪物的胸膛。只见聆月将刀对准目标,一劈,只留下了一道刀痕,他再次挥刀,痕迹深了几分,于是他连续挥出几刀,他的脸上终于露出欣慰的笑容。
“解决了。”他晃了晃手里好不容易砍下来的食人妖指甲,小心的交给塔尔克,说:“我们走吧。”塔尔克望了望安静的食人妖,问:“我们不干掉它吗?”聆月摇摇头,踏上归途。
“阁下真是厉害,令我刮目相看!”塔尔克从后面跟上来微笑称赞:“你竟然那样轻而易举的让它狂暴的心安静下来了!”
“但我却无法让自己的心安静下来……”聆月停步充满深意的望了一眼塔尔克,“我越来越不安了,我们最好快点回去!”
……
“这点事还用咱俩去?你少给我找借口……”
“你不是说……”
“你小子再给我装糊涂?”
“好好好,姐姐饶了我吧,我去就是了!”
青龙揉了揉自己尖尖的长耳朵,偷偷瞟了舞一眼,转身去找兽人大营。舞站在雪地里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妖娆的灰色脸庞露出一抹赞许的妩媚微笑,她转身从另一条路向着北边的山峰上攀登,独眼巨人喜欢居住在高山丘陵之上,她必须找到它们的巢穴。
“也不知道温米尔怎么样了,他和月莹在干什么呢?”舞信步踏雪而行,茫茫雪原没有一个人影,只有被冰雪掩埋的岩石,她忽然感觉到有一丝孤独。
“哎,我只顾着撮合这些小辈,自己却还一个人。”她想到这裏不禁莞尔,随即又想到离家之前的那个他。好久没和他通信了,他会不会很着急呢?不会吧,汀雪不是说时间静止,除了卷轴上写下名字的人之外其他人都会和那个世界的一切一起静止吗?想到这裏,她不禁哑然失笑。
“这些年,也难为他了,一直等着我。”她微笑着想,笑容里有几分淡淡的歉意,更多的却是幸福。她和他很早就认识了,他是灰精灵的祭司,两人最初的相识是因为她反对父亲对精灵的复雠,而他支持她的举动,并且敢于表现自己的支持,这让她对这个敢作敢为的男人有了好感,并且最终与他相爱。
但是由于两人对灰精灵王格尔罗斯的反对,他们的婚事也自然得不到格尔罗斯乃至长老们的支持,于是两人只好将事情缓了下来。直到她一怒之下离开悲哀沼泽,而他则留在那里,继续履行他的职责。两人依靠外出或归乡的灰精灵传递信件彼此联络,感情始终不曾淡漠。有时候,她真的很想回去向父亲妥协,为了他。但是转念一想,这样的话他还会支持自己吗?还会喜欢自己吗?他喜欢的,不就是那个永不妥协的舞吗?想到这裏,她又笑了,喃喃的自语轻叹:“再等等吧,反正我们有的是时间。”
她轻巧的跃上一块巨石,站在上面举目四望,寻找一个想象中黑漆漆的洞口,可是却只有茫茫白雪覆盖的起伏峰峦。“不知道雪琪和公爵怎么样了。”舞一边观察周围的情况一边暗想。那天她没有找到昕儿,只得暂时放弃了探询他们消息的念头。可是此时,她忽然又想起了雪琪,这个和她性情颇有些相近的人类女孩始终让她挂心。她担心,自己为了自己的倔强付出了代价,而雪琪也会如此,自己所付出的代价对两个人来说完全可以承受,但雪琪和公爵却无法承受这样的代价,他们没有时间等待。
一种若隐若现的异样声音引起了舞的注意,她敏锐的捕捉到了它,并尾随着它沿着狭窄陡峭的山间小路追踪而去,最后在相对一段平坦的斜坡上方找到了一个巨大的山洞。她悄悄地拔出双剑,躲在洞口探头向裏面张望。黑暗中,她看到几个巨大的身影正坐在地上,发出巨大的鼾声。
舞数了数,一共有五个独眼巨人,她锁定了一个歪着身子的独眼巨人,它的臂膀很好攀登,可以轻而易举的登上它酣睡中倒向一侧的脑袋,只要割下几缕头发就可以完成任务,轻松返回了,这对舞来说无疑是轻车熟路,易如反掌。
她小心翼翼的从独眼巨人之间穿过,避开它们呼出的阵阵恶臭,来到她的目标面前。她抓住它腿上的长毛攀上它的大腿,跳上它的手背,沿着臂膀蹑手蹑脚的走到肩膀处,望望那颗发出隆隆鼾声的脑袋,有点犯难。原本她打算从这裏上去,可是到了这裏却发现,竟然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让她登上它的脸,脑袋和肩膀之间的这段距离成为了一条难以逾越的鸿沟。
“有了!”舞灵光一闪,微微一笑计上心来,她取出随身携带的绳索,系成一个大大的绳套,瞄准独眼巨人的耳朵用力一扔,绳套恰到好处的套中它的尖耳朵,舞拉了拉,相当牢固,她收起双剑,抓着绳索向上攀登。
人算不如天算,舞刚刚爬到一半,绳索忽然剧烈的摇晃起来,舞紧紧的抓着绳索,冷静的注意周围的动静。原来,独眼巨人醒了。
不只是这只独眼巨人醒了,所有的独眼巨人都醒了。舞暗暗揣测,它们一定是饿了,准备出去寻找食物,此刻的她上不去下不来,进退两难,随时都有可能被独眼巨人发现,情况十分危险。
所幸,刚刚醒来的独眼巨人们睡眼蒙胧,谁也没有注意到同伴的耳朵上多了一条“耳环”,它们一如既往的用它们的语言粗声粗气的打着招呼,按照秩序一个个走出山洞。舞下定决心,绝不能前功尽弃,她继续向上攀爬,眼看就要到达耳朵的部位了,只要能钻进独眼巨人的耳朵眼,她就可以暂时松一口气了。
可是,就在她伸手去抓独眼巨人的耳廓时,后面的一个独眼巨人发现了她,不由分说用大手猛抓过来,舞吃了一惊,眼见四周避无可避,咬咬牙准备跳下去碰碰运气。然而此时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不等舞松开手,一阵大风忽然把她连同绳索一起吹了起来,舞大喜,趁势一荡,落在独眼巨人的耳廓里,她打了两个滚顺势钻进了独眼巨人的耳朵。
原来,独眼巨人的大手扇起了一股强烈的气流,意外的帮助舞脱离了险境。而它自己的手反而重重的打在同伴的头上,舞只觉得周围一阵剧烈的颤动,如同地震一般,她伏卧在地上,极力稳住身体,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
被同伴无故打了一巴掌,挨打的独眼巨人恼火的回过头来瞪着同伴,不等它解释立刻还了它一个更狠更响亮的耳光,把对方打的眼冒金星。另一个独眼巨人见状为第一个打人者鸣不平,一拳把反击者打了个趔趄,这一举动彻底引发了独眼巨人们的殴斗,它们分帮结伙厮打在一起,直打得天昏地暗,咆哮声震耳欲聋,整个大山为之震颤不已。
舞躲在独眼巨人的耳朵里,被剧烈的晃动弄得头晕目眩,坐立不宁。她无奈拔出长剑,用力刺入独眼巨人的肉里,以便固定自己的身体,而这点疼痛对于互相暴打中的独眼巨人来说根本感觉不到。
过了不知多久,舞感觉到了最后一丝震颤,周围开始安静下来,没有了嚎叫,没有了震动,一切都静悄悄的。她拔出长剑,小心翼翼的走到外耳,确定周围没有危险之后,她才从裏面跳出来,她很轻松的落地了,因为独眼巨人的耳朵与地面此时只有几米而已。
呈现在她眼前的是这样一幕:大雪飘飘洒洒的落下来,一片狼藉的雪坡上,独眼巨人们巨大的身躯横七竖八的躺在那里,身上布满了血痕和瘀伤。舞望着望着自己的胜利果实,哑然失笑。这无疑是她做赏金猎人以来最危险,也最为戏剧性的一次冒险。
割下了需要的头发,舞沿着原路往回走,心中还在为刚才发生的一切感慨万千。走着走着,不远处雪地里横卧的一个东西引起了她的注意,那似乎是一个人。她一边警惕的注视着对方,一边小心翼翼的走过去,右手紧紧的握着剑柄,当她看到那的确是一个人,并且看清楚她的脸时,她惊得目瞪口呆,全身的血液仿佛凝固了一般。
她呆呆的站在那里,突然扔掉手中的剑,扑上去抱起她,一向不会哭泣的她,泪水夺眶而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