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旗此时心烦意乱,左右矛盾,根本想不出什么办法能够帮他,他瞥了一眼哭求哀告的弟弟,没好气的说:“我没办法,你不是一向自诩才智过人吗?你能想出个办法来吗?只要不违反法律,也许我可以帮你!”
听到哥哥的话,天霖渐渐停止了哭泣,他抬头看了哥哥一眼,低着头琢磨了半天,试探着说:“大哥,为今之计,我死罪是难免了,想要逃过一死,除非能够将功折罪……”
“将功折罪?”天旗疑惑的看着他,冷笑道:“你哪来的功劳可以折罪?难不成要我用我的军功给你折罪?且不说执法院根本不会允许,就算允许,你可是杀人的重罪,我哪里有那么大的军功来给你折罪?”
“不,大哥,我不是想那样!”天霖把头摇得像波浪鼓一样,“我是希望,我能有一个立功的机会,来减免我的罪责!”
“立功的机会?”天旗更加疑惑了,他想不出此时此刻弟弟还能有什么立功的机会。
天霖见时机成熟,连忙将自己的心思娓娓道来:“是啊,哥哥,你上午不是告诉我,幻翼骑兵团已经前往悲哀沼泽,去夺回死亡水晶吗?你想,如果我能够给她们提供一些帮助,并最终成功夺回水晶,那么我的身上就会有一份功劳,哪怕是很小的一点儿,也可能让我免过一死,就算是长久的监禁,至少我还能够活下去,你说这算不算一条出路?”
“你手无缚鸡之力,什么都不会,能帮上什么忙?不帮倒忙就不错了!”天旗没好气的瞟了一眼弟弟,心中一动,皱眉道:“你该不会是想借机去找雪月灵小姐,求她帮你逃脱审判吧!”
“哥哥,你到了这个时候还不信任我!我是没什么本事,但我至少能豁出这条命!之前我和雪莺坠入地下洞窟,面对邪恶的怪物,如果不是我豁出性命去保护她,她早已经命丧怪物之口了!”
说到这裏,天霖顿了一下,语气软了一点儿,坦诚恳切的说:“当然,我也有一点儿私心,我很担心雪莺,虽然她可能不再爱我了,但我却自始至终真心的爱着她,并不全是为了地位和财富,不然的话,我怎么会不惜拼上性命也要把她从怪物手里救出来呢?”
“我希望,能够跟在她身边,哪怕只是暗中保护她也好!如果她遇到危险,我愿意用我的命换她的平安,就算同样是遭遇死亡,也比背负着污名被送上绞架好得多!至少在多年以后,她也许会偶然想起,曾经有一个男人为了她牺牲了性命,而不是将我永远的遗忘!”
看着弟弟声泪俱下的诉说,天旗心中最柔软和最刚强的一面同时被触动了。弟弟已经很多年没有跟他说过心裏话,而现在,他将自己对梦中情人的真情实感表露无遗,这深深地感动了天旗。
他开始有点儿后悔,后悔自己告诉雪月灵弟弟对她没有一丝真爱。与此同时,当弟弟说起甘愿为雪月灵牺牲生命时,言语中透出的坚强勇敢的男儿气概,与天旗心中军人的自豪感、荣誉感产生了强烈的共鸣,他惊喜的发现弟弟原来也有男子汉的一面,他悲壮的话语就像是一个即将慷慨赴死的战士,誓以自己鲜活的生命捍衞自己的荣誉与最爱的人。
想到这裏,天旗觉得,自己没有理由再拒绝他,虽然带他去悲哀沼泽是违反规定的事,但深受弟弟话语感染的天旗,愿意冒一次险,成全弟弟在生命的最后关头终于觉醒的热血男儿心。
他没有立刻答应弟弟,而是暂时离开牢房,在守衞室独自端坐思索,直到监狱外的天空被第一缕晨曦照亮,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天蒙蒙亮,天旗借口询问案情,将天霖从监狱中带走,并将事先准备好的行囊和马匹交给他,两人各自骑上马,悄悄溜出了伊丁城,直奔诺曼德兰森林,去寻找奔向灰精灵村庄的幻翼骑兵团……
……
数日后,悲哀沼泽与诺曼德兰森林边界,灰精灵村庄。
亨特尼斯、聆月、史古奈勒·青龙等人已在此盘桓半月,他们详细考察了周围的情况,感觉事情比他们预想的要棘手。
深渊之门所处的位置是沼泽以北靠近龙之荒原的地方,位于一片空旷的荒地上,只有极少的树木可以作为遮蔽物,周围密布着大量的亡灵,并且深渊之门三小时会向外传送一批亡灵,因此要接近深渊之门十分困难。
与此同时,另外一个麻烦来自于隐藏在沼泽中的吸血鬼。在与灰精灵女王舞的交谈中,他们得知吸血鬼目前正在深渊之门外围蠢蠢欲动,只是慑于亡灵数量的过于庞大而不敢轻易靠近,如果人类强行突入,吸血鬼们势必趁火打劫,届时很可能会陷入腹背受敌的境地。
由于人类的军队必须留有足够的人手守衞城镇,加之他们也不擅长沼泽与林地作战,因此亨特尼斯和聆月只安排了幻翼骑兵团这支特殊作战部队参与攻击行动,随行的雇佣兵团也一同配合参战,但兵力仍有明显欠缺。
为了解决人力不足的问题,青龙先行离开,前往位于诺曼德兰森林的精灵王城——月光城,向精灵王诺勒宁请求增援,而灰精灵也担负起了阻击和袭扰沼泽之中的吸血鬼部队的重要责任。
初步的计划确定以后,接下来就是等待精灵方面的消息和幻翼骑兵团的到来了。深渊之门附近的侦察任务都已经交由灰精灵的斥候负责,因此烽冥侠等人暂时落得了一时清闲,只是在这种时候,他们似乎并不能安稳地享受这份清闲。
一样不得安稳的还有琳玲。虽说女王并没有给她安排什么任务,但琳玲却比其他人更加积极的忙碌着,她希望借此来避免自己与烽冥侠之间的尴尬。
在伊丁的时候,她尽可能的避免与烽冥侠独处,除了参与会议之外,她都躲在自己的房间里。令她心中稍安的是,烽冥侠并没有非常主动的接近过她,只是很偶然的因为公事来敲过一次门,两个人隔着门说过几句话后,便结束了交谈,这让琳玲轻松很多。但同时,她的心又不时隐隐作痛,难道,真的就这样形同陌路了吗?
在此期间,摩音一直试图劝说她接近烽冥侠,两人为此还发生过一些小争执。琳玲知道摩音的好意,但却无法放下心头的包袱,有些事情她无法跟摩音说明,在她心裏,紫月并不是她唯一的顾忌,她所担忧的还有他们的女儿。
在到达伊丁后,她见到了一起来到诺曼德兰森林的这些长辈们,也见到了琼云公爵冰蓝,她曾在私下里与冰蓝交谈过几句,问候了公爵夫人紫云以及他们的儿女,话题最后自然而然引到了雪月灵的身上。
由于紫月的早逝,雪月灵在两岁以前曾在琼云居住过一段时间,期间正逢紫云的第二个孩子降生,紫云便将自己的孩子交给奶娘抚养,自己亲自照料和喂养小雪月灵。小雪月灵身体羸弱,常常生病哭闹,紫云便整日整夜的守着她,衣不解带,不眠不休,甚至都将自己亲生的儿女忘在脑后,好多天都不曾询问一声,她对于雪月灵的感情,冰蓝感同身受,也很认同,在夫妇俩眼中,雪月灵就是他们的亲生女儿。
提起雪月灵,冰蓝赞不绝口,他向琳玲讲述了很多她的趣事,她的顽皮与开朗,她的聪慧与好奇心,还有她对亲生母亲强烈的向往与荣誉感。冰蓝的话无形中给琳玲造成了新的压力,如果说紫月的影子会随着时间渐渐的淡去,但是这个女孩儿却近在咫尺,紫月对她的影响如此深切,就算烽冥侠能够重新接纳琳玲,但那女孩儿会允许有另外一个女子走近她的父亲,替代自己母亲的地位吗?
这一切琳玲并没有跟摩音提起,却在她心中徘徊不去,她迫切的想要亲眼见一见这个少女,旁人的介绍只会令她徒增烦恼。就在不久前,从伊丁赶来的信使带来消息,樱夫人将会带她一起来到这裏,想到不久后可能到来的会面,琳玲的心裏平添了一丝惶恐与期待。
心情烦乱的琳玲避开了忙碌的人群,在村庄边缘一个偏僻的角落,在一棵树下坐下来,思索着见面后可能发生的情况,想象着那个女孩儿可能表现出的种种反应,热情、冷漠、温顺谦恭,亦或是单纯懵懂?也许,只有亲眼见到她,才能够知道吧?
一枚果子从树顶上落下来,滚到了她脚旁的草地上,她惊讶的抬起头,看到一个黑衣人坐在树梢上,背上黑色的斗篷像一面旗帜一样在微风中轻轻地飘扬,“抱歉,原谅我,希望没有让你受惊。”
“真是冤家路窄啊!”她暗暗的想着,从地上捡起那枚果实,却并没有吃,而是默默地看着,而此时他已经从树上跳了下来,走到了她身边,略加沉吟,说:“我想和你谈谈。”
“你想到夺取死亡水晶的办法了吗?”她低着头,对他的来意装痴卖傻,明知故问。
“不,我想聊聊我们之间的事。”他回答。在来诺曼德兰之前,冰蓝曾找他谈过一次,劝他好好和琳玲谈一谈,冰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要解开琳玲的心结,还得他亲自动手,将这十几年的恩怨做一个了断。他答应了,也决定这么做了,但此时,他却踌躇不安的像个孩子,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我们两个,应该没有什么可聊的了。”她从地上跳起来,转身就走,像一个仓皇逃跑的败兵,他伸手从后面拉住她,试图阻止她逃离,她却用他意想不到的力量狠狠的甩开了他的手臂,向着村庄方向快步走去。
“玖儿!”
琳玲的脚步停止了,并不仅仅是因为烽冥侠那一声深情的呼唤,更因为她听到了夹杂在风声中的清脆出鞘声,她缓缓的回过头,看到他手中拿着一把精巧的短剑,剑刃闪烁着银色的寒光,剑柄的一侧有一段月牙形的护手,琳玲不会不认识它——那是他们的定情之物。
“玖儿,我知道你恨我,”烽冥侠右手握着短剑,撸起左手的衣袖,露出粗壮结实、青筋暴起的小臂,无比歉意地说:“快二十年了,我一直想对你说一声对不起,可是没有机会。雪莺她从小体弱多病,我不能离开她的身边,但我对你的歉疚却从未有过丝毫的减少,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的累积。”
“对不起,玖儿。我知道这些年你心中的痛苦,我没有办法补偿,我这一辈子欠过很多人的情,有些人我已经偿还了,有些人我一辈子也还不上,你和月儿就是我永远都还不上的人。”
“月儿生前,在我的右臂上留下了两行深深地牙印,至今仍留有清晰地疤痕,那是她对我的警醒和惩戒,不只是为了她自己,也是为了你。我还不了她对我的帮助和深爱,只能将她留下的那道伤痕深深地印在心裏;同样,我也还不了我对你的亏欠,我能做的,也只有用我们初遇时的这把剑,刻下一道属于我们两个的烙印,用我的血惩罚自己的过错……”
他说着,将锋利的剑刃狠狠划向了自己的手臂。
“不要!”琳玲惊叫着扑上去,然而已经太迟了,腕部的血管瞬间被割裂,鲜血从伤口处喷涌而出,琳玲惊慌失措的撕下长袍的衣袖缠住他的手腕,手忙脚乱的扎紧伤口,以减少失血。
“你这是何苦呢!”她心慌意乱的抬头望着烽冥侠哭叫着,“我没有恨过你,从来都没有!我恨的是我自己!都是我自己的错!”话音未落,两行热泪已经夺眶而出,烽冥侠默默地望着她泪流满面的脸,不顾自己还在不断渗出鲜血的手臂,将她揽入怀中,琳玲伏在他的胸口哭泣不止,多年来压抑在心底的忧伤如决堤的洪水,无法止息。
“答应我,不要再沉浸在自责之中了。这么多年,我们都生活的太累了,给自己一个机会,敞开心扉,去接纳更多人的关怀和爱护,好吗?”
他轻抚着她的头,像在抚慰着一个伤心的妹妹,她紧闭着双眼,感受着他轻柔的爱抚与温暖的怀抱,虽然心裏明白,自己永远都无法获得他的爱情,但此时两颗心之间的隔膜已经随着匕首割裂开来的伤口而被破坏,流淌出的血沟通了两颗阻隔已久的心,一种血浓于水的感情忽然拉近了他们,她在心中暗暗的问自己,是否应该接受并享受这种温暖的兄妹之情?
一声轻轻的咳嗽惊醒了沉浸在脉脉温情中的两人,他们抬头看到樱站在不远处,侧着身子,微微扬起头看着阴霾密布的天空,一个身穿白袍、披着白色骑兵团斗篷的女孩儿垂首侍立在身旁,由于斗篷遮住了她的头,他们看不清她的样子,看上去像是一个骑兵团的女兵。
樱的突然出现让他们不免陷入了尴尬,烽冥侠不觉放开了琳玲,琳玲也自觉地退到一旁,悄悄的擦去脸上的泪痕。为了转移话题,烽冥侠走到樱的面前,施礼道:“夫人,您来了。想必骑兵团也已经到了。”
“嗯,我和骑兵团的姑娘们刚刚到达,刚才去见了亨特尼斯阁下和聆月阁下,因为没有见到你和琳玲殿下,所以才出来寻找。”樱平静的回答,好像刚才的一幕根本没有发生。
“那,雪莺呢?她留在伊丁了吗?”烽冥侠关切的问。
樱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目光落在了他还在流血的手上,伤势的严重性让她皱起了眉头,而她身旁的女兵显然也注意到了,不等樱吩咐,连忙上前托起他的手臂,熟练地解开包扎的布条。
当她看到伤口不断地涌出鲜血,顾不得自己被鲜血沾染的衣袖,急忙用右手手心盖住伤口,一团绿色的光从她的手心中绽放开来,将烽冥侠的手腕环绕其中,连琳玲也被它所吸引,不禁好奇地走上前来。
在少女奇迹般的治疗下,烽冥侠手腕上的伤快速的痊愈了,甚至没有留下一丁点儿的痕迹,琳玲惊愕的看着这一切,她看到烽冥侠用不亚于自己的惊讶目光望着少女,伸手轻轻的掀去她头上的斗篷。
一张略显黝黑布满雀斑的小脸蛋儿上,蓝宝石色的双眸让琳玲瞬间想起了紫月那双锐利机敏的眼睛,而此时从那双眼睛里透出的猜疑与敌意更让她感到一阵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