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牢里的光线相当微弱,除了高处小窗投射下来的那点阳光,也不过是每天两个时辰。
不过在习惯了黑暗之后,一切都不是问题。
被关进来的犯人,通常开始都会非常激动,但过一段日子,就会沉默下去,因为在这裏,没有人可以闲到没事听你的诉苦,你的怒吼,除了牢头的皮鞭,不会受到任何回应。
在这种黑暗中,人性会在不知不觉中发生变化,扭曲,变形。
这裏,不会让坏人变好,只能让好人变化。
白颂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他非常明白,在决定自己命运的公文下达前,从朱知县到西门庆,他们是舍不得自己死的。
这段日子的白颂很是沉默,每天唯一的活动就是看两个时辰的亮光,然后吃饱了饭躺下来睡觉。
“姓白的,恭喜啊。”
不知道从哪儿飘来一句话,白颂悄无声息的睁开眼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双发亮的眼睛,带着一丝凶狠。
是那个不知道姓名的牢头,五十多岁,手裏面总是提溜着一根铁尺,喜欢一边喝酒一边敲敲打打。
也许铁尺,就是他的名字。
“公文已经下来了。”
铁尺的声音出奇的平淡,丝毫不像是恭喜的样子:“你还能在我这儿吃白饭吃到秋天。”
虽然早就料到这种结局的可能,白颂的额头还是有些出汗:“我那两个兄弟呢?”
“刚才就押走了,回前线作马夫。”
铁尺有些幸灾乐祸的语气:“马夫?白天辛苦,晚上更辛苦,不知道他们俩的屁股能不能熬过第一个月。”
白颂的拳头捏紧,这一切,都是拜西门庆所赐,刚进来的时候,白颂还梦想着有一天,会重新回到沙场,戴罪立功,然后再把西门庆踩在脚下。但现在,秋后问斩的结局,自己还有什么奔头?
也不知道大哥白光,现在怎么样了?
似乎看出白颂的心思,铁尺猛然想起什么的样子,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差点忘记告诉你了,你那个大哥白光,在你赤身游街的那次,已经被人群踩死了。”
“什么!”
白颂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发霉的破褥子起身,一个箭步冲到牢笼前面,看着铁尺的眼睛问道:“你莫要唬我?”
铁尺毫不在乎白颂的咄咄逼人,反而上前一步,举起手中的铁尺,冷静的往白颂的胸口戳了戳:“退后!老子用不着编瞎话骗你!”
胸口顶着铁尺,白颂问道:“你要告诉我实情!是谁……是谁害死了我大哥!”
“白颂,我来告诉你实情。”
黑暗中突然出现了一支火把,牛都头不知道从哪儿跑了出来,挥挥手让铁尺恭敬的退了下去。
“姓牛的,你也敢来见我!”
白颂一见牛都头,猛然扑到牢门,伸出两只手来,想要抓住他。
“没想到你还是这幅德性,分不清谁是来帮你的。”
牛都头丝毫不惧,举着火把的手往前一点,映着面目狰狞的白颂:“你居然胖了。”
“姓牛的,你什么意思!”
白颂狂喊道:“有本事再往前一点,让老子掐死你!”
“你难道还看不出来我是来帮你的吗?”
面对直肠子的白颂,牛都头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你们兄弟两个,白光的尸体在乱坟岗已经被狗啃光了吧?而你,还有几个月可活。”
“难道你就想不出来,这一切都是谁造成的吗?”
“西!门!庆!”
这三个字从白颂牙齿裏面一个个的绷了出来,额头的青筋也已经暴起:“姓牛的,你也不是好人!”
“我当然不是好人,但现在,我们的敌人是一致的。”
牛都头突然一笑:“你关在这裏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已经出了一件大事……”
“这和西门庆有什么关系!”
听完武大郎身死的消息,白颂觉得牛都头是不是故意消遣自己来着:“如你所说,那武大就是个卖炊饼的,怎么能趁机扳倒西门庆?”
“卖炊饼的武大郎虽然长的挫,但家里有一个美貌无比的娘子。”
牛都头笑笑:“这个妇人,和西门庆有些手脚,而武大郎的兄弟,就是本县的另外一个都头,打虎英雄武松的名头,你总听过的吧?”
“武松!”
果然是人的名树的影,白颂身体一紧:“赤手空拳打死老虎的武松!他怎么不去找西门庆报仇!”
“武松去东京办事,快回来了。”
牛都头回道:“你反正也活不过秋天,不如让西门庆那厮死在你前面!”
“好!”
白颂的双手又再次握紧,在得到秋后处决的结局后,这种让仇人死在前面的快|感,让白颂下了决心:“牛都头,你想让我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