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王嘿嘿一笑，抬起头问道：“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就是这个水啊，这个水是好东西吧？听说常年和还能延年益寿呢。”
“哼！”官家却突然激动起来，说道：“这哪里是什么泉水？这分明就是祥瑞！‘水可浮金’？这根本就是超乎人们所想，此物不是祥瑞，那什么是？”
“是是是，就是祥瑞！水可浮金？这个词好，这月落泉水就是好！”
“等等！”
官家眼角抽动了一下，问道：“你说这个水，叫什么？”
“那个臭小子给取的名，因为是在月落山下面的泉眼弄来的水，所以叫做月落泉水，也叫月落山水，不过我觉得‘月落山水’比较好听，就像是一幅画一样。”
“这个泉，是在月落山？”
“是啊，这点肯定没错，咱们大梁城旁边很少有高山，月落山算是一个。”
陛下愣了一会。
突然他双目圆瞪，随手抄起桌上砚台就要往地上砸……
大太监赶忙冲过来拦住，哭腔喊道：“陛下，这是先皇遗物，千多年了！”
陛下一愣，放下砚台，又拿起旁边的镇纸。
“陛下，这是晴大师的雕刻，八百年了！”
陛下放下镇纸，又转身拿起了罐子。
“陛下，蓝妖瓷啊，四百多年，存世不过几个……”
陛下又拿起一物，然后想了想，不等大太监说，他自己就放下了。
眼角抽动了好一阵，转眼看着表面朴素的书房中满满的宝物，便泄了气，却还觉得愤怒，举起脚用力的在地上跺了跺。
“这个该死的小子！大逆不道，大逆不道！”
大声骂了好一阵。
等陛下骂声小了，怀王赶忙问道：“您……您这是因何发怒啊？”
陛下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稍微平复一下，却还是恨得咬牙。
“这个该死的小子，原来是在算计朕！朕天下间这点好东西，全被他给弄走了！该死的臭小子！哼！”
“这……这怎么说的？就把那块地要回来不就行了？”
“要回来？”
陛下眼角抽动，突然伸出手在自己的脸颊上拍了拍，说道：“朕的脸要不要了？朕的脸面，江山的律法，还要不要了？！”
怀王赶忙道：“哎，您别打自己啊，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陛下气鼓鼓的不说话。
倒是旁边的大太监手扶着砚台不撒开，苦着脸对怀王解释道：“秦慕容这小子，前几日难得过来一趟，说有重要的事情谈，杂家便送他来这书房。结果竟是他要花大价钱买月落山那块地，怀王殿下您是知道的，月落山是奇怪的地方，无法耕种，居住的人又会患上怪病，常年来，一点收益都没有，想要白送给勋贵，都没个人想要的。这不，北面战事还要大量银钱，秦慕容那臭小子就来买地，杂家也想这是好事，便撺掇着陛下把地给卖了，那小子还要求在地契上盖上玺印，没想到……哎。”
陛下在旁边说道：“好了，你也别把罪过都往自己身上扛，这事也怪朕……一千两黄金啊！能买多少战马？能换多少粮食？能为北疆缓解多大压力？再者月落山……月落月落，常人觉得是月亮会在那里落下，却不知原来的本意，是月亮都不情愿在那升起，荒芜废弃之地。朕想着卖了就卖了，可谁能想到，这山中竟然还藏着这种宝贝……这该死的小子，从始至终就是来哄骗朕的！”
怀王眼角抽动道：“这小子……还真是……真是胆大包天呢。”
“哼，这小子太过分，可偏生凡事都占着个理，就算朕想要制他的罪，却苦无找不到理由，非但无罪，这一段时间也是接连的立功，上次他帮朕解决了大殿斗法一事，朕就没有赏赐他，全因他二十出头便已经身居高位，若是再升……难不成大梁国要有两个大柱国不成？！”
这话说的太严重了。
大太监和怀王也是一阵心惊胆战，只能权当做听不到。
怀王尴尬的笑了笑，然后说道：“这小子倒是不会那么过分，只是在贪图享乐上面，好像还没人是他的对手。”
陛下骂了一通，也算是消了气。
听到怀王这么说，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说道：“这满大梁国，若说这风花雪月的事物，你说第二，便没人敢说第一，怎么如今反倒是佩服起一个小屁孩来？”
怀王见陛下心情好了，便又放松下来，嘿嘿笑道：“谁知道呢？原本我也以为是这样，但真的不是啊！就比如说这个水，之前我还跟他吹嘘，说是我每天都喝花蕊上的露水，还得是未出阁的姑娘亲自采摘……”
“你都奢华到这种地步了？”陛下眉头皱了一下，有些羡慕。
怀王嘿嘿一笑，说道：“我也觉得这是最好的了，可是在他面前，却说这露水是地面之水，是咱们大梁城沟渠中的污水，早晨升腾，凝结成露，这露水想要凝结，还需要有什么核，说白了就是灰尘，所以露水是最脏的，还有什么无根水，也是灰尘凝结的，所以无根水喝起来会有一股子土腥味，静置一段时间还能看到下面有泥沙沉淀。”
“等等！”
陛下愣了一下，赶忙问道：“无根水……是脏的？”
说话的时候，陛下下意识瞄了一眼自己的茶杯。
“嗯，就是脏的，有灰尘的。”
陛下转过头，一脸错愕的看着大太监。
大太监赶忙抹了抹额头的汗水，说道：“承装无根水的缸，底部确实有泥沙沉淀，之前还以为是风携来的沙土，之前还盖着了，可是底部还是会有……”
陛下眼角一个劲的抽动，想要发火，却又觉得没气力，便无奈的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说道：“合着朕这么多年，一直在喝脏水？好，很好，实在是太好了。”
大太监赶忙说道：“这么多年，宫里面都是这样，陛下乃是天子，自然要喝从天而降，不落地面，不沾染尘土的水，才对的上您的身份。”
陛下脸色缓和。
但不会看脸色的怀王却笑道：“哪有什么干净？无根水里面的泥沙，就是地上的泥沙，被吹到空中的而已，这天空中什么东西它都洗刷了一遍，沾浮了一遍，换句话说……这三教九流男男女女呼出的气，放出的屁，苍蝇屎尿散发的臭气，都被雨水给沾了一个遍！试想，雨过天晴，是不是空气好一些了？都沾走了嘛！”
这不是秦慕容说的，而是怀王举一反三，从井水被大地过滤演变而来的。
陛下一阵犯恶心，胃里面翻江倒海的，几次气血翻涌，好容易才没有吐出来。
随后便一脸愤怒的瞪着怀王，说道：“是不是你被那个臭小子恶心到了，你感觉心里不公，又没办法对付他，就跑到这里来恶心朕？！”
“嘿嘿嘿，这我哪敢啊。”
看怀王笑的猥琐，明显他就是这个意思。
陛下恨得牙痒痒，但又无可奈何，毕竟人家也没有犯错。
“这是那个臭小子告诉你的？”
“除了他，还有谁？”
怀王对于坑害秦慕容的事，特别的得心应手，并且觉得快乐。
“哼！”
陛下下意识的举起茶杯喝茶，嘴唇才一碰到，便直接洒到旁边去了。
然后看着前面的水壶说道：“这里面装着的，就是那个什么月落泉水？”
“是，我气不过，直接给他抢来了！”
“哼，出息。”
虽然嘴里这么说，满心的瞧不起，却直接摆了摆手。
大太监会意，直接将水壶给搬走了，到后面让人给烧开了沏茶。
结果回来的时候，大太监忍不住长吁短叹，说道：“刚才烧茶的茶博士还在问，这到底是哪来的水，他煮了这么多年的茶，从未见过这么好的水。”
“这水好？”
陛下惊讶的问着。
大太监苦笑道：“茶之道，除了茶之外，尤重水。好茶需得好水配，观茶是一门学问，观水同样是。按照茶博士的说法，这水……咱们的茶叶配不上，很配不上。”
陛下好奇，举起茶杯，吹了半天，然后呲溜喝了一口，随后便是一惊。
喝了一辈子茶，陛下在茶中也算老手，品鉴的本事也是在大梁国数得上的。
如今这一口，便喝出了不同。
“这茶…真是朕之前的茶？”
“茶没变的，还是那方。”
“可是其中苦涩怎么少了这么多？香气更是沉稳，到了喉咙里，却还有厚积薄发之感，这……”
怀王嘿嘿一笑，说道：“用计谋，独享此水的臭小子，着实可恶吧？”
“太可恶！”
陛下狠狠的骂了一声，又问道：“茶博士说，这水到底有没有延年益寿的功效？”
大太监苦笑一声，随后道：“真如陛下所料，根据‘山水茶经’记载，荒山老泉，总有几种可以延年益寿的水，而根据茶博士所言，此水，便是天下源水之最！想来不会再有超越者了。”
“哼……”
陛下闷哼一声，肉疼，心里疼，手疼。
当初怎么就手欠，非要应了秦慕容的说法，非要用玺印在一纸文书上盖一下呢？若没有那个印，其实还是有办法把月落山给抢回来的。
但现在……也只能等着秦慕容哪天知道溜须拍马，把这口泉老老实实的送给自己了。
陛下一阵苦恼，细声说道：“朕贵为一国之君，竟然万事都让一个臭小子用了最好，这一国之君当的可真是无趣……”
旁边两个人吓坏了，大太监更是赶忙跪下，颤声道：“陛下可千万不能贪恋万物之美啊！”
陛下愣了一下，问道：“朕说出声了？”
大太监点了点头。
“哦……”陛下老脸微微一红，然后正色道：“也是这臭小子的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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