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慕容笑了笑，说道：“之前你说过，你受到太多太多的伤害，什么朝不保夕流离失所，仿佛你承受了这天底下最严酷的伤害一样，委屈的不得了，甚至因为承受了这种委屈，都敢于跟我为敌了，其实还是不错的嘛。”

他歪了一下头，然后说道：“但被打了，怎么想的？跟之前所遭遇的事情相比，被打好一些，还是那种流离失所好一些？总有个心里的比较嘛。”

秦风还是没有回答。

“说话！”

突然一个茶壶撞在秦风的脑袋上，刚缠上的纱布又流了血。

秦慕容怒目而视，厉声而吼，震得周围所有人都一动不动，胆战心惊。

秦风也是怕了，然后嘴一咧，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憋回去。”

秦慕容深吸一口气，压下火气，沉声的说着。

虽然声调低了，但就像是一座马上要喷发的火山，将喷未喷之间，那种浓重的压迫感，反倒比之前的感觉更强烈一些！

秦风拼命的捂住自己的嘴，让自己不要哭出声来，却也控制不太好，依旧是不停的抽噎。

秦慕容这才问道：“说说看，挨打和之前的苦日子，你能接受哪个？”

“苦……苦日子。”

秦风回答了，害怕，委屈，此时的他才像是一个四五岁的孩子。

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原本情绪的发泄。

从一岁开始，秦风就与众不同，他不像其他孩子一样哭闹，想要什么东西，就自己去拿。

两岁的时候就能让人给他读书，各种各样的书籍，只要是被读出来的文字，他就会安静下来，耐心的去听，开心的去听。

三岁的时候已经能自己读书，甚至可以书写。

快到四岁，已经读书千卷。

各种各样的知识疯狂的增长着，并且因为一直跑来跑去，见过各种各样的事，经历的多了，感悟的也就多了，那些生硬的冷冰冰的文字也被生活展现的充满活力，也一一印证。

这让他有了分析思考的能力。

才到五岁，他就彻底展现出自己的才气，不但回到大梁城，短短几天时间就聚拢了大梁城中所有秦家商会的势力，并且还直接让贾富贵臣服，这才一手造就了叛变之事。

是的，学的太多，但终究是太过年轻，经历少了，在很多事情上都算是偏激。

秦慕容歪着头看着自己的儿子，极为陌生。

也确实陌生。

五年多了，自己只抱过他三次。

相对于自己女儿的得天独厚，他好像是得到的很少。

“其实之所以让你们到处躲藏，一方面是因为你们在我身边反而危险，另一方面也是想要让你在一种比较自由而真实的环境下成长，我很怕你未来会变成‘何不食肉糜’的纯真的无知的小孩子。在这个世界上，你又天生就拥有那么高的地位，无知这件事，对你而言就是原罪！”

“呵，怎么还解释给你说了？完全就没有必要告诉你原因，你要做的就是自己去分析，自己想明白其中关节，别人家的孩子可以有一个童年，可以在十三岁开始懂事，十四岁及冠再去成人，但你不同，你不能拥有童年，那对你而言，太奢华。”

“得到了一些东西，就需要抛弃一些东西，你天生的，就已经失去了童年，当然，这仅仅是因为你是我的孩子，压在你身上的不光是你自己的性命，还有整个天下所有百姓的安危！一旦你是个废物，是个天真的家伙，或者暴虐，或者冷血变态，对于这个世界而言都是一种灾难。”

秦慕容认真的看着秦风。

不知道他能听进去多少。

越是聪明的孩子，越是任性。

越是按照自己心中所想去做事，别人的经验不会听，别人的教训也不认为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所以天赋异禀的人，成长都会极为艰难。

因为他们只能从经验教训中成长，而强大的能力又让他们很少会受到教训。

如此一来，他们往往是有瓶颈，甚至有心魔，或者说心理问题，让他们的成长带有极强的局限性。

真正成长起来之后，却还是有可能变得偏执，变得不近人情。

因为不管是什么人，天使与恶魔，永远是一念之间！而天赋异禀的人，恰好能够在很大程度上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没有人帮忙，成魔的可能性会更大一些。

秦慕容叹了口气，说道：“你觉得自己的童年算是很苦，甚至因为这份苦，都开始报复我了……呵呵，可是你有哪门子的苦？那算得上是苦？你祖父利用百晓组织的力量在保护你，而即便是百晓组织准备对你不利，那些真正干活的手下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你们在眼前逃离。你身边有母亲的陪伴，有一群姨娘的照顾，她们每个人都惊才绝艳，姜飞鱼的功夫和休养，秦华的智谋和大局观，都是世上很难能可贵的东西，我都留给了你，让你从中学习，结果你学的就只是片面罢了……”

“除此之外，你拥有无尽的财富，就算是你所谓的流离失所，也只不过就是搬了个住的地方而已，从未饿着过你，也从未让你遭受太大的风险……”

说到这里，秦慕容眼角抽动一下。

他叹道：“曾经有一个四岁大的孩子，坐着一个盒子飘到海边，陌生的国家，陌生的人，他的话没人能听懂，对方的话他也听不懂，也没有人会去听，就任由他像一条野狗一样，在一片繁华之中自生自灭。”

“前面是歌舞升平，夜里明亮的如同白昼，街角处，却只有昏暗，潮湿，老鼠，蟑螂，还有恶臭扑鼻的垃圾堆……他必须来这里，也必须冲进那个垃圾堆，因为只有在那里面才能找到属于他的食物，彻底没人要的东西……”

“好不容易找到半个汉堡，新鲜的！只是沾了一点脏东西，撕掉就可以了，关键是中间夹着一片肉，牛肉沫用淀粉捏在一起，油炸出来，涂抹上酸甜微辣的酱汁……那是如天国一样的美味！”

“可他知道有危险，好东西背后永远有危险，这种美味同样是野狗最喜欢的东西。他捧着汉堡，转过头，就能看到身体比他还要大上一倍的狗，正虎视眈眈的盯着他，或者说他手中的肉！”

“那条狗很瘦，特别的瘦！能清晰的数出肋骨的数量。但它动作依然是矫捷的，嘶吼的声音依然是有力的！是解饿的力量吗？不，野狗也有自己的孩子，它需要这块肉，带回去，给那些嗷嗷待哺的小狗一块肉的温暖，兴许只要有了这块肉，它们就能挺得过这场不知道要下多少天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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