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真相(1 / 2)

风起青萍 皎皎 5842 字 2个月前

从医院里出来,站在门口,几秒钟后,一辆平淡无奇的黑色车子从另一侧逼近开过来,停在他面前。他打开车门坐进去,不动声色地呼出一口气。

坐在驾驶椅上的周云递给他一个文件夹,五六页纸,每张上都附着照片和详细资料,“大部分都已经落网,是流窜犯,都有案底。本来就没什么好在乎了,行事才心狠手辣。那样的杀人方法,也只有他们才狠得下心。”

叶仲锷翻了翻,沉声说:“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这帮人不过是杀人的喽。他们跟这帮人勾结,也是走投无路。公安局那边也拿到这些资料了?”

周云点了烟,拿在手指缝夹着,烟雾升腾起来,“昨天就送过去了。警察一直跟着他们,又打听到他们跟着你,有不利的计划,特地赶了过来,所以那么巧。尊夫人没事吧?”

叶仲锷目光陡然柔和,说:“没有大的问题,都是外伤。”

“万幸啊,昨天那样儿,看上去够吓人的,”周云一边启动汽车,一边说,“我还真没想到,居然敢衝着你来。”

“鱼死网破,想拉我们夫妻陪葬罢了。”叶仲锷沉吟,凌厉的眼锋从眼底带过。

周云把车钥匙扔给他,“你车坏了,先开我的。”

进屋的时候,裏面正在开会,十来个人的小会议室,气氛严肃。会议桌上堆满了文件,烟灰缸里都是烟头,与会者大都身着军装,神情激昂,也是,这么些天都耗时耗力地在查这桩案子。叶仲锷悄悄在老费旁边坐下,听了一会。

老费压低声音,跟他说:“已经在行动了,有牵扯的一个都跑不了。走私其他的也就罢了,看看这些材料,居然敢走私核材料,那数量够他们死好几次了。不知道是哪里借来的胆子。”

叶仲锷摇头,“人为财死,什么事情干不出来?”

会议结束后,几名身穿军装的男子过来,一一跟他握手,“叶先生,谢谢你这段时间的配合。”

叶仲锷这时才微笑了一下,礼貌地握回去,“都是分内之事。说到底,这案子也是安业的事,我也有不查之罪。”

来人赞许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交谈着离开。

“不查之罪,没人会追究的,”老费在一旁笑了笑,“以前我就研究过安业集团的材料,半点门道都没摸出来。你的难处大家都知道,安业集团那么大的一个烂摊子交给你收拾,根基未稳,知道内部有人搞鬼,和外国勾结,也不能轻举妄动。”

“本以为他们就走私其他的东西,也不在意,打算暂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们找到我时,真吃惊。你说跟谁借的胆子,利益而已。”

老费单手支着头,看了眼大屏幕,表情沉痛,“查到现在,这桩案子牵连的人太多了,摊这么大,到时候可能也不是人人都能伏法,这个,你我都有数。对了,刚刚那个赵武招供说,曾经威胁过她,差点就动手了;不过最后李凡改变了主意,让他收手,不然后果你自己想象。”

叶仲锷一震,这震动却没有放在声音上,“是他?”

“赵武是这么交代的。说李凡让他去试探,看那份文件是不是在她的手里,如果不在,就放她走。赵武承认自己动了杀心,这个时候李凡的秘书打电话来,让他不要为难小锺。”

叶仲锷定下神,变了一下坐姿,说:“她就爱管闲事。离婚前我还可以帮她收拾,离婚后我怕她再惹麻烦,我一时又顾不到。周云再怎么细心,也总不可能每分钟都跟着她。干脆断了她的后路。不过,她还是有办法卷到麻烦里去。”

“也不能怪她,一个记者,有责任心,都这个毛病。”

“是,而且是骨子里带出来的,也许会收敛,但是改不掉,我也不希望她改,”叶仲锷说,“什么时候,我想见见李凡。”

“没问题,”老费冷笑一记,“等我们找到他跟张越明再说,这两人躲起来好几天了,估计正准备用假护照混出国去。”

那日傍晚的,他回到医院,进还没坐下,就觉得房间里气氛不对——之璐坐在床上,垂着头不吭声,脸红得好像上了胭脂。

而自己的母亲刘玉满脸山雨欲来,旁边的田阿姨表情诡异。

见到叶仲锷回来,刘玉就一把拉着走到外面的僻静地方,满脸质问之意。刘玉虽然看起来温和,可发起脾气来相当厉害,叶青茂都不敢跟她交锋。正如此刻,她盯着儿子看,说:“医生刚刚来过,说验血的时候之璐怀孕了,你知不知道这件事情?”

“怀孕?”叶仲锷下意识地反问。

“那孩子都两个月了,”刘玉重重“哼”了一声,“我问你,你们都离婚半年了,孩子怎么来的?嗯?”

叶仲锷眉梢嘴角同时往上一扬,手心一热,顾不得解释,大步回到病房,在病床上坐下,抓着之璐的手,毫无征兆地开始吻她。吻够了才松开,另一只手抚上她的小腹,脸上和眼睛里的笑意怎么都藏不住,“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怀孕了?”

之璐要把手从他的手心裏夺回来,可惜不成功,只好狠狠地瞪他,“我根本不知道啊,这段时间我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叶仲锷回忆了一下,“那几天不是安全期?”

之璐摇了摇头,“医生说,我精神压力太大,安全期也未必安全了。”

听到脚步声临近,叶仲锷回头看了一眼满脸困惑的刘玉,数日的疲惫一扫而空,神情兴奋得可以用洋洋得意来形容,“妈,孩子当然是我的。你还不知道之璐,脸皮又薄,在你面前,哪里好意思承认——”

“够了,别说了。”之璐脸又是一红,忍无可忍,打断他的话。

一屋子的人都笑起来,刘玉忍住笑,叫上田阿姨:“我们本来就是送饭来的,晚饭在保温杯里,我先回去了,告诉你爸。”

他们离开后,叶仲锷找到医生,详细询问医生有关胎儿的一切情况,发育情况如何,昨晚的上麻|醉|药和她身上的伤对孩子会不会有什么影响。之璐微笑不语,他是多果断和说一不二的一个人啊,现在忽然变得这么嗦。

“你嫌我嗦?”叶仲锷一眼就看出她在想什么,低头轻咬她的手指。其实话到最后笑意已经抢先一步出来了,“还不是担心你和孩子。以前小心翼翼了那么久,你还跟我分开睡,我现在知道是有道理了。”“什么道理?”

“双喜临门,”叶仲锷笑容更深,端着鸡汤喂她喝,“这一两天案子就解决了。”

之璐静静看着他,他笑起来的时候,一条细细的纹路从眼角蔓延到发际,以前并没有这条线的,可见这段时间,他真的是操心。他也会老吗?这个认知让她觉得震惊。印象中,曾经也有过一段时间是如此。那时候他们还没结婚,每次见面时,每过几分钟就有很多电话找他,他接电话的时候面孔凝固,但放下电话后就对她微笑,看上去完全无异。

那时她自然不可能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后来从他和叶青茂的谈话里才知道一点端倪。安业集团是国家控股,在他出任董事长之前,负债累累,濒临破产。省里的官员在常务会议上就安业集团是否宣布破产吵得不可开交。如果宣布破产,几十个亿乃至更多的国有资产就会流失;如果不破产,又有谁能够接手这个烂摊子?这个时候,叶青茂力排众议,做出一个震惊世人的举动,他说:“举贤不避亲,我推荐叶仲锷任董事长。”

可想而知,这个举动对他们父子俩极其重要。虽然这个决定后来被认为是明智的,但最初两人背负的压力比三座大山都要沉得多,某个意义上说,是一场赌博。而那段时间,自己又干了什么?照例我行我素,觉得他总是能成功解决事情,实在不需要自己在一旁多嘴。只是,自己却忽略了一件事情,再刚强的男人,也需要所爱的女人在身边安慰。

她歪着头,抚摸他的脸,用手指把他的五官描摹下来,“对不起,我以前不知道你也会累。”

叶仲锷放下手里的碗,两人的面孔挨得太近,近到只能看清楚对方的眼睛,“我怎么会不累?我也是人啊。之璐,有时候我在想,如果我拥有的没这么多,甚至什么都没有,或者我没出息一点,你会不会更多关心我一些?至少,关心一下我穿什么,喜欢吃什么,用什么……”

之璐闪了一下眼睛,轻声说:“我以前想,你没遇到我之前,过得很好;有了我,还是那样生活……我喜欢雪中送炭,不喜欢锦上添花。”空调太足,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

叶仲锷调高空调温度,拉过被子给她盖上,把她的双手塞回被子里,柔声说:“你的出现对我来说,永远都是雪中送炭。如果没遇到你,我都不知道这辈子除了工作和成功,还有什么值得我珍视。”

她哪里还说得出话?

认识这么久,结婚了也离婚了,情话也说了不知道多少,可之璐觉得,只有这句最为动人的,每个字,每个停顿都有了异乎寻常的意义。

案子进展顺利,杀害许惠淑和庄华的那两人认罪,并且指正这都是李凡指使他们干的,现在只等着法庭量刑。

与此同时,警方的专案组各自进行着冗长的调查,随后不久,张越明和李凡也在国际机场被抓住,此案看上去告一段落了。

虽然起初更大一部分程度是做给人看,但叶仲锷名义上还是在被审查,没有职务,除了时不时地配合案件的调查,在代理董事长马烨征求意见时给出建议,似乎也没有别的什么事情了。因此他一天大部分时间都在医院里,医生护士无不以为他们新婚燕尔。

马烨在电话里把几个公司里的情况略作汇报,问了问之璐的恢复情况,说大家都想来探病。

叶仲锷哪里肯答应,以医生要求静养为由婉拒。

马烨比叶仲锷大了十多岁,性格爽朗耿直,在这次重大走私案中,他是安业集团高层里牵连最少的一个,专案组只找他问过一次话,然后就拍拍他的肩膀,让他放心地回去继续工作,暂代董事长职位。二人在工作中有相当的默契,私交甚笃,哈哈大笑,“都知道,都知道,叶总你最心疼老婆。”

叶仲锷看着坐在病床上看书的之璐,笑得坦诚,“对,我就是心疼老婆。”

这话让之璐猛然抬头,对上叶仲锷的眼睛,笑着又低了头继续看书。

“那等小锺出院了我们再登门拜访。叶总,什么时候能回来?同志们都很想你啊。”

忽如其来的清闲让叶仲锷怀念无官一身轻的时候,因此笑笑,“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我看,再等半个月吧,难得有时间。”

马烨的前一句话里本来还带着浓浓的玩笑之意,可下一句语气忽然一变:“叶总,该清理的都清理得差不多了。”

叶仲锷不答话,只微微一笑,神色自若地合上手机。

之璐甚少过问他工作上的事情,抬头发现他数日来的忧心不翼而飞,眉宇间多了一股飞扬洒脱之意,举手投足都带出了光芒,仿佛正立于万人之上,她不免好奇,“老马说什么了?那么高兴?”

叶仲锷吻上她的额角,“问我们什么时候复婚呢,说第一次没喝到喜酒,这次一定补上。”

“噢。”

随后的一天叶仲锷去了一次之璐目前的住处,把她的东西搬回家。路过的大学生惊奇这样的搬家频率,纷纷往里看,发现半屋子都是书,惊叹地交谈走过。

傍晚的时候他把她的书和衣服放回原来的地方,看到满架的书,只觉得舒心。虽然累,还是开车去了次城郊的别墅拿衣服。

这带别墅区环境极好,依山傍水,掩映在一片红色的香樟林里,白日安静,晚上在楼上可以听到树叶们飒飒私语。这栋别墅是叶仲锷几年前买下的,本来是准备结婚之后住,家具电器一应俱全,可之璐觉得这个地方上班太远,她又不愿意开车,因此房子就一直搁下,空了好几年也没住。离婚后他就一个人住在这裏,虽然条件好,可这裏在他心裏不过是个房子而已,不是家,即使住了半年,关上灯离开的时候也毫无眷念,只想回到那个充满消毒水味道的医院里。

拿车钥匙的时候,叶仲锷发现路灯外停了一辆白色跑车,毗邻自己那辆车。他些微皱眉,脚步一顿。戴柳下了车,径直朝他走过来,她神经高度紧张,或者因为光线太暗,短短的几步路走得很是艰难,完全没有在乎路上的小石子,脚下一崴,朝右跌倒。

叶仲锷伸手扶住她,阻止了她摔倒的趋势。

戴柳抓着他的衣服站稳,却不再松开,紧紧抓住,在路灯下静静站了很久,开口说:“第一次也是这样,在酒会上,我差点摔倒,你伸手扶住我,然后对我笑了一下,说,请小心。你根本不知道,从那时起,我就爱上你了,我想,我这辈子都在等着遇上你。一见锺情,是不是很傻,也许你都不信,但却是真的。”

叶仲锷不动声色,仿佛不经意地伸手一挥,把她的手拂开,后退一步,清楚地开口:“我信,我对之璐,我妻子,也同样是一见锺情。”

夜风吹过,戴柳猛然抬起眼睛,盯着他,“可是你离婚了。你答应过我,试着喜欢我。”

叶仲锷沉声:“应该说清楚了。我的确答应过你。离婚后,我想,爱之璐实在太累了,我想改变。这时刚刚是你出现在我面前,试过后才知道,我做不到。哪怕她不要我,哪怕她真的跟我离婚,可我还是爱她。”

“那个晚上呢?你不可能一点都不喜欢我。如果不是那个电话——”戴柳声音猛然抬高了八度,像是玻璃断裂的声音,带着一种一碰即破的镇定。

那晚暴雨如注,她没办法离开。叶仲锷莫名地觉得心情压抑混乱,她就在这时跟他说了很多话,说她等了他很多年,说她那么爱他。他是男人,再怎么冷静克制,也总有一定的虚荣心,不可能不被这样的话感动迷惑,下意识抱住了她。

下一秒,她吻了上来,他有一段时间的意乱情迷,旋即察觉到气息不对,此时,手机响了。

叶仲锷右手压在她的肩上,感觉到掌下的肩头痉挛般颤抖,便加大了手劲,让她平静下来,语气平缓:“不会发展成你想的那样,戴柳。即使之璐没有打那个电话,我们也不会怎么样。你很出色,聪明漂亮,你身边从来都不缺愿意照顾你一辈子的男人,他们完全属于你,例如唐东,他甚至都能为了你而帮我取证调查。请相信,我现在是以一个大哥的身份跟你谈这些,爱情与付出没有关系。的确不是每个人都能遇到自己爱的人乃至结婚,如果我没遇到锺之璐,也会过一辈子,但是我遇到了,那就只能是她,任何人都不行。”

出院的当天,两人就去了民政局办了复婚手续。工作人员对离婚后又复婚的夫妻见得太多,把结婚证递给二人,笑容可掬,“不会来第三次了吧?”

叶仲锷心情极好,礼貌回答:“怎么可能还来?”

说完看向之璐,稍微一愣。她脸色苍白,嘴唇有些红色,目光却说明她此时的失神。不过只是一瞬,她猛然侧了头,也看他,笑意渗透到眸子里。

叶仲锷在她唇上印一个吻,小心地拥着她离开民政局。前一段时间她受伤,他想抱她却不敢,现在终于有了机会,抱着都不愿意放手,直到取车时才恋恋不舍地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