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武飞那句“血气方刚按捺不住”的话虽是戏谑封霆煜，但陆汐在回家这一路上都没敢吭声。原本她觉得被写上封家族谱一事很儿戏，现在看来，好像除了她觉得儿戏之外，所有人都当了真，包括封霆煜。她觉得匪夷所思。下车时，陆汐纠结再三问道：“封先生，那个族谱的问题……”“你可以不用当真，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我不会强迫你。”封霆煜淡淡道，眼中几分锋厉从陆汐脸上轻轻划过，又悄然无声地敛在他眼底，他又道：“陆汐，我有个不情之请。”“嗯？”“爷爷的葬礼安排在下三天后，他生前用最后一口气把你写上了族谱，定是希望你去看看他的，可以吗？”陆汐定然不会拒绝他这个情理之中的请求，忙点点头，“可以可以，我一定会去看看他老人家的！”“多谢！”封霆煜把手机递给了陆汐，道：“你的号码存进去，到时我来接你！”“嗯！”陆汐输了号码把手机递给了封霆煜，转身一跳一跛地朝小区大门走去，高挑纤瘦的背影沐浴在阳光里，竟是那样清新脱俗。封霆煜一直目送她进了小区才掉转车头准备离去，刚转过头就看到陆朝晖站在路灯柱下，一脸错愕地看着他。陆朝晖脸上还有伤，一团青一团紫，不过他长相颇为俊秀，棱角分明，个头也很高，估摸着有一米八的样子。他穿着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一件宽松的黑色T恤，齐肩断的臂膀就那样露着，有些瘆人。两人对视片刻，陆朝晖立即扬起一脸笑意朝封霆煜蹭了过去，“妹夫，想不到你开的居然是迈巴赫呀，果然是有钱人。”封霆煜瞥了眼他断臂口，道：“你穿成这个样子，不觉得有些不妥吗？”“哎呀，我习惯穿得这么凉快！对了妹夫，封五爷跟你是不是亲戚啊？那以后还麻烦你在他面前多帮我美言几句哟。”“陆朝晖，你可知道封五是个什么样的人？”封霆煜生平最见不得陆朝晖这种卑躬屈膝的嘴脸，懦弱，又没有底线。他顿了顿，又道：“我不妨告诉你，他杀过人，被他弄残弄疯的女人不计其数。你有没有想过，昨晚上我和长风若是慢了一步，陆汐会是什么样的结局？你觉得封五会放过她，放过你？”陆朝晖满脸的笑意被封霆煜一个字一个字地击得灰飞烟灭，他眼底深处，升起了因为堕落而染上的戾气。“不要跟封五走太近，他可以让你上天，也一定能让你下地狱，你要不想你妹妹再经历昨夜里的事，就好自为之。”言罢，封霆煜绝尘而去！陆朝晖紧抿着唇盯着地面，仿佛要把这水泥地戳一个洞出来似的。少顷，他吐了吐气，快步流星地朝丽苑小区而去。客厅里，张丽英在慌里慌张收拾满地狼藉，是从陆汐进屋的那一刻开始收拾的。昨天陆汐一走，她就去外面提款机取了钱，但并没有添置家什，而是匆匆吃了点饭就去隔壁棋牌室打麻将了。整整一天，她输了个干净彻底。陆汐坐在沙发上气得瑟瑟发抖，脸白得一点儿血色都没有。她以为经历过这种巨变，家里面会变得和谐一些，然而她想错了。她每一次的原谅，都是他们变本加厉的筹码。张丽英看到陆汐那样子也怕了，颤巍巍道：“汐汐你别生气，是阿姨不好，对不起，我是想赢点钱的！”“汐汐，妈，我回来啦！”陆朝晖声音从门口传来，张丽英偷瞥了陆汐一眼，急忙跑过去开门了。看到他那一脸淤青，顿时就哽咽了起来，“朝晖你这是怎么了，谁把你打了吗？”“哎呀你让开！”陆朝晖一手拨开了张丽英，喜滋滋往沙发上一坐，用他断臂的地方蹭了蹭陆汐，“汐汐，刚刚是封霆煜送你回来的吧？他是不是喜欢你啊，我跟你说，他们家很有钱的哦，真要是嫁给封家，咱们下半辈子也衣食无忧了。”陆汐面无表情地盯着陆朝晖那无耻的嘴脸，很想一耳光给他挥过去。可眸光一落在他断臂的地方，就情不自禁想起了当初他奋不顾身护着她的情景。也许张丽英说得对，如果不是她，陆朝晖可能会是个有为少年，毕竟当年他是以六百四十的高分进了重点大学的。陆汐埋着头，把满腹汹涌的怒火一点点压在心底。半晌，她抬起头吸了吸鼻子，指了指面前沙发，“阿姨，你也坐吧，我有些话想跟你和哥说说！”张丽英放下扫帚，小心翼翼坐了过来，闪闪烁烁的眼神一直都不敢落在陆汐身上。“当年爸爸车祸后赔偿的六十万里，我用四十五万买了这两室一厅的房子，剩下的十五万本想是给哥安装一条义肢。但不够，一条好的义肢需要三十多万，所以我一直利用课余时间在打工攒钱，我帮人写论文，去餐厅当临时工，去夜店跳舞，没有好好休息过一天，可我一点也不觉得苦。因为我时时刻刻记得我这条命是哥哥救回来的，我得珍惜着。”说到这，陆汐眼泪夺眶而出。这么多年，当年那血淋淋的一幕依然像把刀子似的扎在她心里，想起来就疼。陆朝晖抿了下唇想说点什么，可终究也没说出口。“我曾经很乐观地以为，不管日子怎么艰苦也是可以过下去的，毕竟这世上还有比我们艰苦的人。”陆汐从茶几的抽屉里拿出一个泛黄的笔记本，扭头看着陆朝晖，“可是哥，你看看你，你看看都做了什么？五年里，爸爸用命换来的钱，我攒的钱，全都给你败了。”这是陆汐的记账本，收支开支都在，一百两百的进账，三千五千三万五万的出账，早已经入不敷出。陆朝晖垂着头，没吭声。陆汐又瞥向了唯唯诺诺的张丽英，哽咽道：“还有你阿姨，爸爸去世过后你就浑浑噩噩过日子，你不做家务就算了，连自己的饭都不想做。你每天躺在那儿做什么？躺着爸爸就回来了吗？他已经走了，如果你没有勇气追随他去死，就好好过日子行不行？”张丽英缩了缩脖子，木讷地看了眼陆汐，道：“汐汐，阿姨对不起你，阿姨没用。”五年来，她惹怒陆汐后只会说这一句话。陆汐横抹了一把泪，冲到厨房拿了把刀出来，“陆朝晖，我欠你一条胳膊，今天就还给你。我若没了胳膊，也依然会活出个人样来！”她伸长的胳膊与刀锋辉映，那样扎眼。陆朝晖死死盯着眼前白皙纤瘦的手，看了许久许久，忽然一把拉过手抵着他脸，一阵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