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是一年中最丧的节气,万物开始沉寂,马路两边的梧桐树被风一吹,哗啦啦地狂掉叶子。陆汐踩着满地枯叶,盲目地顺着马路跑,心里又急又怒。她恨自己看到封霆煜就心跳,明明应该恨他的。方才她一眼都没敢看封霆煜,可单是听到他的声音心就“砰砰砰”乱跳,她实在太不争气了。梦里陆振山的样子还历历在目,那被切掉一半的腰,那流淌着的,冒着血气的五脏六腑,都是她恨封霆煜的理由。可是,她为什么恨不起来?“我不喜欢他,我一点儿也不喜欢他!”她拼命地说服自己,脑子乱成了麻,以至于过马路的时候没看红绿灯,恍恍惚惚地在汽车飞驰时走了过去。“陆汐!”凌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紧接着陆汐被一只手狠狠带进了一个铜墙铁壁般的胸膛,撞得她眼冒金星。“你他妈是疯了吗?这样不管不顾在街上乱跑,几条命够你挥霍的?”封霆煜简直要气疯了,他一路追一路喊,陆汐却置若罔闻,跟掉了魂似的。陆汐埋着头没吭声,身体瑟瑟发抖。不是吓的,而是因为封霆煜的靠近而激动的。忽然一阵气紧忍不住想咳嗽,可她又不想在封霆煜面前表现这样脆弱,憋得脸红脖子粗。封霆煜把她拽回了路边,还想呵斥两句,却看到了她憋得通红的脸。心头一软,轻轻捋了捋她的背。“是那夜里淋雨生病的吗?怎么不告诉我?”他问道。“不要你管!”陆汐推开封霆煜又要走,被他一把裹挟在了怀里,怒道:“你他妈的能不能听我好好说句话?”“说什么?”陆汐也生气了,昂头望着封霆煜那虽然生气却依然好看的脸,“说你如何雇凶杀人,结果却把我父亲给撞死了的事吗?”她终于还是忍不住说出来了,说出来就后悔。因为这意味着她最后一点期盼也幻灭了,如果父亲真的是他杀的,她那么喜欢他,情何以堪啊?她果然是因为这事儿。封霆煜也啼笑皆非,他都不知道如何解释才能给陆汐留点儿颜面,她好歹也是个学霸,怎么可以这样笨?而重点是,他也跟着她一起笨。看着陆汐气鼓鼓的脸,封霆煜宠溺地捏了下,她立即嫌恶地别开了头,喝道:“你赶快把我放开,否则我喊非礼了。”“在很多人眼中,‘非礼’这个词是双标的,那些歪瓜裂枣的男人抱着漂亮女人才叫非礼,而我这样的,他们更喜闻乐见。”“你放屁,你以为你长得好看么……”陆汐恼羞成怒推搡了封霆煜一下,但没推动,他杵在这儿跟一根铁柱似的,纹丝不动。“小汐。”封霆煜没计较她的嘲讽,勾起她的脸明明白白看着她,“你听着,我没有雇凶杀人,也没有错杀你父亲。”陆汐呆若木鸡!“曹正河是我专职司机不错,但五年前你父亲发生车祸的时候我在英国谈一个项目。后来我爷爷忽然辞退了他,不久之后他就被抓,听说刚审讯完就被枪毙,具体原因不明。”封霆煜轻叹一声,又道:“你父亲确实死得蹊跷,但跟我真的没有太大关系,我调查过,你相信我。”陆汐顿时讲不出话来,身体却哆嗦得更厉害。仿佛如释重负了些,可心又诡异地越发沉重。不是封霆煜雇凶,但还是死于谋杀,那么是谁?当年撞死父亲的人在不久之后也死了,是公正判决,还是杀人灭口?这些事情深究起来细思极恐。“我,我要回学校了。”陆汐不知道如何面对封霆煜,她信誓旦旦说了那么多狠话,难道现在又要跟他道歉吗?当然不,拉不下脸。她灰溜溜转过身要走,怕封霆煜跟上来又道:“你别跟过来,我会小心走路的,让我好好静静。”封霆煜可不打算放过她,步步紧逼,“你静什么?考虑怎么面对我吗?”陆汐不语。“‘纯洁的大白’是你吧?你恨我恨得巴不得我马上死去,怎么还会发帖子帮封氏集团讲话?”陆汐讪讪道:“我,我比较有正义感行不行?你去我读过的学校打听一下,我向来都是热血少年。”“嗯,打遍校园无敌手对么?”查陆振兴的时候,封霆煜顺便就查了下陆汐,才晓得她小时候竟是那么调皮捣蛋,一边是老师眼中的天之骄子,一边是长期打架斗殴的小太妹。当然,重点是她能把这两个极端结合得那么完美。所以现在那些教过陆汐的老师们,提到她时依然是啼笑皆非,又爱又恨得很。老底被扒,陆汐苍白的脸颊上少见地出现了些许红润,她讪讪揉了揉脖子,扭头就走。封霆煜也没有追上去,她可能需要一些时间来调整。他转过头朝世纪城走,晃眼就看到不远处停在路边的哈雷NightRodSpecial系机车。盛卿尧跨坐在机车上,阳光下显得特别英姿飒爽。他遥望着封霆煜,挑衅般地微扬起唇角,露出一个邪到极致却未及眼底的笑。随即,他油门一轰冲了过来,急刹在封霆煜面前,冷冷问道:“你很喜欢她?”“我们俩较量是我们俩的事,不要牵扯到别人。”“较量?”盛卿尧冷笑道:“从他死在我面前的那天起,我就发誓一定要让封家整个家族在我眼前灰飞烟灭,你当这叫较量?”“凭你?”封霆煜凌厉的眸光从盛卿尧脸上一寸寸划过,继而抬起望向了不远处的封氏集团,冷冷吐了四个字:“不自量力!”随后他转身就走,只听得盛卿尧在他身后又道:“你想要她完好无损,就不要去靠近她。你知道,对于你喜欢的东西,我向来也深感兴趣的。”封霆煜霍然转头,“你敢!”“我一个无父无母的人,有什么不敢呢?封霆煜,当年你没能阻止我归来,那么你永远阻止不了我想要做的事。”盛卿尧一顿,机车缓缓启动,在越过封霆煜时抛下一句,“除非你主动认输,否则我一定会让你亲眼看到封氏是如何分崩离析的。”绝尘而去的车影很快就没入来来往往的车流中,留下一缕淡淡的尾气,仿佛在迷惑封霆煜,又仿佛在挑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