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下城,楼兰酒坊,大厅里缭绕的音乐是那首脍炙人口的《追梦人》,虽然只是纯音乐,但美妙的旋律依然勾起许多人的回忆。盛卿尧坐在靠窗的角落里,一只脚高高搭在酒桌上,一只脚踩在沙发上,这是个特别市井的坐姿。他面前摆着一瓶白兰地,已经喝了一大半。他喝酒不怎么上脸,唯有那双眸子里红得像浸了血。陆汐的话言犹在耳:我只有在夜幕降临时才能出来,可能你说得对,我这样的存在不配拥有光明,所以我某一天会消失,彻底地从这世上消失。消失,怎么可能,你消失了我怎么办?他心酸地想到。影来的时候,就看到盛卿尧穿着白色西装,像个痞子似的坐在那儿,俊逸的脸颊上像覆了层霜,冻人心骨。她走过去坐在他面前,夺过了他手里的酒杯,淡淡道:“阿尧,你喝多了!”盛卿尧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看了许久,冷冷道:“你怎么来A市了?不去伺候你的情郎吗?”“我一直很不理解,当初既然你要为丽报仇,为何不彻底杀了银兀?”她一顿,幽幽道:“如此,我也解脱了!”“你不是爱他吗?”“爱,也可以用其他形式。”银兀是影第一个男人,那么呵护她,又教会了她如何在滚滚硝烟中生存,她自然是爱着他的。但是,与其这样胆战心惊地爱着个活人,她更想肆无忌惮去爱一个死人,毕竟死人不具备危险。影自嘲地道:“银兀所有的女人中,谁又不爱他?包括你母亲,也曾深深爱过他的,否则她就不会任由他对你父亲下杀手。”“胡说!”盛卿尧喝道:“我父亲不是他杀的,他就死在我跟前,我怎么会不知道原因?”影意味深长地睨着盛卿尧,“你觉得,以银兀的智商布个局很难?”这话一语中的。如果银兀好对付的话,盛卿尧就不会花了整整十年才将他替代。即便如此,银兀曾建立的庞大关系网也极难撼动。在黑三角,银兀虽已没落,但他那些传奇故事依然是每个毒枭心中无法超越的经典,这是谁都无法替代的。少顷,盛卿尧问:“你来就为了跟我说这事?”“其实是不是他杀得并不重要”影笑道:“阿尧,银兀已经启程回黑三角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还会再卷土重来。”卷土重来,就意味着风云再起,盛卿尧很清楚那十年中他是如何与银兀交战的。他很不以为意地扬起唇角,“十年前和十年后岂可同日而语?你是在担心我还是在担心他呢?”“当然是你!”影收起笑容,一脸正色道:“阿尧,你牵绊的东西太多,是做不到银兀那般无情的。”盛卿尧恍然大悟,“你说了这么半天,绕这么大个圈子,就是想让我放弃陆汐吧?”他倏然眯起了眼,血色的眼眸渐露寒光,直接一手扣住了影的脖子,“是封霆煜让你来当说客的?”影很从容地望着他,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做梦!”少顷盛卿尧又松开影,重重坐回沙发,“滚,我不想再看到你,回去告诉那糟老头子,不想死就安分点。”“他是陆汐的父亲。”影提醒道。“哪又如何?我不敢杀他吗?”“随你,我言尽于此,你自己好自为之吧,我走了!”影起身整了整被盛卿尧揪皱的衣领子,又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呵呵!”……窗外狂风大作,又是一阵风起云涌。陆汐是被风吹着窗玻璃发出的哐哐响声惊醒的,身体疼得像是被车轮碾压过,到处都刺痛。“嘶……好疼!”她吃力地支起身子,才看到身上穿着一件断了肩带的黑色晚礼服,脖子上还挂着一串昂贵的钻石项链。她愣了愣,慌忙检查了一**体,才发现手臂上和膝盖上都有一大片的淤青,还破了皮,血都浸出来了。手背上更是血肉模糊,此时浸出的血已经结痂,瞧着触目惊心。昨夜里又出去了吗?居然还穿成这个样子!陆汐一阵惊愕,她裹上羽绒服准备下床,才看到一地的碎纸屑和被扯坏的笔记本皮,她顿时就愣在当场。难道是夜里那个她撕了笔记本?她要做什么?她起身走到书桌前,看到上面用红笔写着几个字:你要么自己把这孩子处理了,不然就我来处理!这个“我”,当然是夜里那个陆汐。“不可能,我不可能杀了自己的孩子,你这个魔鬼!”忽然一股毛骨悚然的凉意从脚底板升起,渐渐蔓延到四肢百骸,陆汐无法控制地打了个寒颤。明知道夜里那个人只是她精神不好时分裂出来的意识,可她依然觉得很可怕,她茫然地看着一地纸屑,心惊胆战。不能这样下去了,她不能坐以待毙,否则夜里那个她一定会害死她的孩子。怎么办?陆汐在宿舍来回走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去金禾私立医院看看,金武飞的医术很好,兴许有什么办法帮她。她收拾了下,拎着背包从宿舍楼后门出来,直接打了个车往金禾私立医院去。一路上飘摇的风雨令她心情十分压抑,莫名生出几分狂躁来。在医院服务台问到金武飞在查询病房,陆汐直接往住院部找了过去,正看到他站在特护病房门口笑。“玛莎,霆煜已经把订婚日子定下来了,就在这个月十八号。你可要好好养身体,争取到时候艳压群芳。”金武飞顿了顿,一脸唏嘘道:“你看你,喊着闹着要睡他,现在这愿望就要实现了,开心吧?”陆汐不知道玛莎说了什么,但金武飞的话她是尽收耳底,脚下忽然间一阵飘浮,微微有些站不稳。封霆煜要和玛莎姐姐订婚了?原本陆汐以为自己都做好心理准备不与封霆煜有任何纠缠,可亲耳听到他要订婚时,心就跟刀割似的。他曾那么爱她,怎么会忽然跟玛莎订婚了呢?她呢,他把她置于何地?陆汐没有再等金武飞为她看病,踉踉跄跄离开了医院,被漫天风雨吹得泪流满面。她埋着头边走边哭,肝肠寸断。她的大白,终究是选了别人去守护。她上了地铁,下地铁,居然不知不觉来到了封霆煜的别墅前。大门紧闭着,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人。“我就进去看一眼我的大白还在不在,就看一眼。”陆汐犹豫着输入了她的生日,然而门却没有开。密码已经更换了。这瞬间,她脑子一片空白,精气神像瞬间被抽干了似的,无力地靠着门蹲了下去。那张白净的小脸,唰地一下变得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