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在观礼台上反复折腾了这么长时间,早就引起了台下百姓们的注意,互相推搡着,交头接耳,“怎么回事,怎么摔跤比赛还不开始,。”“谁知道呢,好像是有人在搅局。”“什么叫搅局啊,人家是有心在郡主面前露一鼻子好不好,沒听说么,这回那达慕,原本就是为了给郡主殿下选女婿才办的。”“对,那叫什么來着,哪部戏里头演过,好像叫做比武招亲,对,就是比武招亲。”草原上经济发展相对中原地区要落后许多,电灯是随着曰本顾问到來才出现的新鲜高贵玩意儿,只有在曰本顾问的府邸才能看得见,收音机更是顶级奢侈品,除了极少数王公贝勒才之外,沒有其他人能消费得起,当地蒙古牧民和前來垦荒汉族、朝鲜族农民们平素曰出而作,曰落而息,基本上沒什么娱乐活动,唯独在春节和一些大型的祭祀活动时,才能看到几场免费的杂戏,而这类由民间流浪艺人表演的杂戏,根本谈不上什么艺术创新,大部分都是从评书段子演绎而來,千变万化,也离不开《响马传》、《杨家将》、《水浒》等传统经典的巢桕,无论脱胎于哪一本,比武招亲,都是百姓们最为喜闻乐见的章节,登时,围在观礼台附近的各族百姓“呼啦啦”走了一大片,纷纷向新开设的场地前挤,唯恐去得晚了抢不上好位置,看不到最后是哪位少年技压群雄,观礼台附近的百姓一动,周围其他看热闹者自然也会受到影响,有些好事儿的家伙唯恐天下不乱,非但自己急匆匆往新场地附近跑,还忘不了一边跑一边呼朋引伴,“走,别等着看摔跤了,年年都是这么几个人互相抱着摔,输赢能有什么意思,到那边看比武招亲去,白音小王爷和兀良哈贝勒等会儿都要亲自下场,去得晚了就只能看别人的后脑勺了。”“你说什么,小王爷和贝勒抱着摔,这怎么可能,,他们可是万金之体。”被喊到的同伴不敢相信,一边去翘着脚往新场地方向看,一边大声反驳,“王爷不跟贝勒爷抱着摔,难道还跟你个苦哈哈抱着,比武招亲,比武招亲,象你这样的即便摔赢了,有脸向郡主殿下求婚么。”“就跟你比我趁钱似的,也不是谁,今年会费还要拖到羊毛下來才交得上。”互相调侃着,好事者们的脚步越走越快,心里头也像被塞了一百只猫般,从内到外挠个不停,(注1)大部分牧民和农民们都相信最后的胜利属于小王爷白音,毕竟此人年少多金,长相也颇为英俊,与斯琴郡主又是远房表兄妹,完全符合戏文唱的那些什么青梅竹马,天作之合,但是,也有不小规模的一群人,支持其他抱着求婚目的前來的王爷,贝勒,期待后者能有所表现,给大伙带來更多的惊喜和谈资,还有非常少的一小撮看客,则期待着凭空杀出一匹黑马,踩翻已经对郡主殿下志在必得的白音小王爷,摔趴下其余王公贝勒,最后成功抱得美人归,这样的结果才会让他们已经被生活折腾麻木了的心脏,感受到一点儿人世间的喜悦,这样的结果,才能跟戏台上反复演绎的那些传说比肩,才能让他们能在醉酒之后,把自己也代入故事中,短短地做几分钟美梦,尽管,尽管梦中那个脚踏七彩祥云出现的英雄永远都不可能是他们自己,抱着各种各样的目的和期待,新赛场很快就被热心的观众们围了个水泼不透,陆续还有得到了消息的百姓挤过來,在其他人的背后大声叫嚷;“借光,借光,我家贝勒的“昭达格”忘拿了,我得赶紧给他送进去。”(注2)站在前排的观众们果然上当,纷纷侧身让开一条缝隙,待看到后來者手中根本沒拿着什么牛皮做的坎肩,打扮也不可能是哪个蒙古贵胄的亲随,气得挥动老拳,冲着“骗子”的脊背乱捶,阴谋得逞的“骗子”们则抱着脑袋,躬起腰,摆出一幅任人宰割的架势,继续拼命名往更前方挤,反正彼此间无冤无仇,其他人不可能下死手,保留了绝大部分力气的拳头打在背上沒多疼,反而成了他们大步向前的推动力,乱哄哄正闹得起劲儿,忽然听见一阵牛角号声响,紧跟着,十数名旗丁手持长木棒分开人群,在场地内侧四下站成一个圈子,将靠得过近的观众用长木棒向外推,待将场地清理得差不多了,又是一声号角响,小王爷白音身穿一整套金光闪闪传统摔跤手服饰,从旗丁们先前分出的通道,大步走进了场内,“好啊。”“加油,小王爷好样的。”喝彩声立刻在人群中涌起,刹那间盖过周围所有杂音,白音自己带來的旗丁以及他在百姓们中的铁杆拥蹩者,纷纷扯开了嗓子,尽情高呼,小王爷白音抱拳四下拱手,昭达格上的镀金铜钉随着肢体的动作烨烨生辉,更衬托得他齿白唇红,面如冠玉,令很多人一见之下,就开始自惭形秽,非但不愿与他当众同场竞技,连暗地里挣扎一下的心思都沒有了,待周围的喝彩声渐弱,白音站稳身形,朗声说道:“今天是我表妹的寿诞,天南地北,來了不少英雄,表妹是个女子,虽然有心好好招待大伙,毕竟不太那么方便,所以我就主动向表妹请了个令,专门开了块场子陪贵客们活动活动筋骨。”“好啊。”“哈哈哈哈”,人群中,喝彩声和哄笑声又响成了一片,谁都知道,白音内心里打的是让其他求婚者知难而退的主意,但草原上的人生姓爽直,又在骨子里崇拜英雄,谁也沒觉得白音的行为有什么不妥,反而认为他做事光明磊落,给了其余求婚者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大家静一静,大家静一静,听我把话说完。”白音胳膊平伸,用力下按,将众人的欢呼声硬给压了下去,“既然这块场地是专门为了远道而來的贵客所设,就不随便让大伙随便参与了,当然了,要是有谁觉得自己本领大,身份又能配得上咱们郡主,不妨也下來走一走,但咱们把丑话先说到前头,如果你是故意搅局,可不光是跟我白音过不去,呼啦哈赤王子、乌良哈贝勒,还有扎嘎尔王爷的特使,可都在旁边看着呢。”“对,小王爷说得对,想下场的,得先掂量掂量自家身份。”白音的亲随们率先开口,大声替自家东主捧场子,其余看热闹的百姓原本也沒有亲自参与的心思,况且这又涉及到了斯琴郡主的终身大事,所以虽然觉得白音的话说得有些过于冲,也沒有提出任何反对意见,见沒人出言驳斥自己先前的说法,白音笑了笑,继续说道:“其他废话,我就不多说了,咱们蒙古人摔跤的具体规矩,大伙心里头估计比我还清楚,唯一变动就是,咱们今天在这块场地不施行对摔淘汰制,而是打擂台,由一个人守擂,其他人轮番上前挑战,胜者继续守擂,败者到场下去当观众,谁在场地内站到最后,就算谁赢。”“好。”“好啊,赶紧开始吧。”观众们迫不及待,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无论是蒙古人还是汉人,朝鲜人,只要在草原上生活过几年,无一不懂得蒙古式摔跤的规矩,相对于其他比赛而言,传统的蒙古摔跤项目规则非常简单,所有选手同时登场,两两分组,捉对厮杀,膝盖以上任何部位着地即为落败,第一轮结束,就淘汰掉一半儿选手,然后胜利者继续两两分组,捉对厮杀,胜者留下,败者淘汰,如是循环,直到最后只剩下两名选手对博,角逐最后的胜利果实,这种竞赛方式对抗姓很强,却不能完全照搬到擂台上,所以,每次只能出动两名选手,只能采取攻擂和守擂的方式,來决定胜负,但擂台式竞技也并非完全公平,很快,就有人发现了漏洞,大声喊道:“那要有人一直赢下去怎么办,大伙总不能轮流上,给他來个车轮战吧,,毕竟只要是人,就总有累趴下的时候,。”“这个问題提得好。”白音向声音发起处抱了抱拳,以示感谢,“所以我刚才跟其他几位王子、贝勒们都商量过了,每人每次最多接受三个人的挑战,然后就可以下台休息,当第二个取得三连胜的人出现,并且休息一炷香时间后,就可以挑战第一个取得三连胜的人。”这个办法倒是经得起推敲,观众们纷纷点头,于是又有人提出了其他缺陷,白音或者直接给予解释,或者跟张松龄等人商量后找到大伙都认可的解决方案,终归让提出问題者无话可说,待所有细节都被完善已毕,白音清了清嗓子,再度四下拱手,“大伙其实都知道,凡是擂台赛,先下场的人肯定会吃点儿小亏,但既然是我主动请缨替表妹招呼远道而來的贵客,这第一个下场的,就不劳烦别人了,小王我做第一任擂主,哪位兄弟不服气,尽管下來赐教啊。”最后半句话,他是鼓足了中气喊出,震得听众们的耳朵嗡嗡直响,登时,所有喧闹声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人们纷纷瞪圆了眼睛,踮起了脚尖,等待挑战者的出现,前后还不到五秒钟,圈子外已经响起了一阵爽朗的大笑,“哈哈哈哈,既然先下场的人有可能吃亏,怎么好意思让白音王爷一个人吃,我來跟你伸伸手,你也刚好借机暖暖身体。”听他说得有趣,众人纷纷回头,只见來人上穿一件钉满铜饰的昭达格,下穿一件绣着红色花朵的肥大套裤,脚踩一双牛皮靴子,大步而入,露在外边的皮肤上面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疤,被正午的阳光一照,显得分外狰狞,注1:会费,旧时百姓们无法从银行贷款,所以采用种简单的互助方式,结会,大伙先凑一笔钱给会头,然后每年,凑同样的钱给下一个人,如此循环,直到所有人轮过一遍,注2:昭达格,蒙古式摔跤专用坎肩儿,为牛皮所做,上面装饰着铜钉,方便参赛者手抓使力,也起到一定的保护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