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彭学文沉吟了一下,干笑着解释,“黑石寨的前任县长不是被你给一枪爆了脑袋瓜子么,眼下曰本鬼子的通缉令贴得到处都是,连名字都沒有写错,我一看就知道是你。”“噢,原來是这样。”张松龄看了彭学文一眼,淡淡地回应,既不表示相信,也不提出质疑,彭学文被看得心里头发虚,赶紧又迅速补充,“在那之前,我还专程到葫芦峪附近找过你,嗯,找过你们,一共找过两次,真的,你别这么看我,我沒有必要骗你,第一次只找到了你给我妹妹立的墓碑,第二次奉上头的命令去联络地方豪杰一道杀鬼子,在魏家庄附近听说有个姓张的年青人被一支军队给救走了,我估计那个人就是你,只是沒弄清楚到底是哪支军队把你带走的,也沒弄清楚你怎么又成了铁血联庄会魏老军师的外孙。”“是孙儿,不是外孙,老人家身边沒晚辈照顾,所以我们认了干亲。”张松龄点点头,低声回应,能提到铁血联庄会和魏老军师,说明彭学文并沒有对自己撒谎,更关键的是,就在不久之前,他曾经亲眼看到彭学文带着一伙枪手端掉了张家口检查站,清楚彭学文是国民政斧这边的人,不会跟鬼子汉歼们同流合污,“老人家很了不起。”彭学文心里头登时一轻,带着几分感慨的语气称赞,不知道什么原因,跟张松龄交谈,让他感觉非常有压力,所有在接受培训时掌握到的那些控制与伪装技巧都不想用,只想跟对方推心置腹地聊一聊,张松龄沒有吭声,思绪又迅速穿越时空,飞回了魏家庄村口,与老军师并肩而战,老人家带着铁血联庄会的最后几名男儿,在磨坊前清唱了一曲空城计,他前生是诸葛亮,这辈子沒找到自己的刘玄德,却不小心抢了赵子龙的差事,孤身杀进了重围…,这出戏,三国演义中找不到,现实里却被老人家唱得荡气回肠,“开战之前那么多支打着抗曰旗号的队伍,简直是全民皆兵,真正打起來时,却只有你们铁血联庄会沒作鸟兽散。”彭学文的声音又从耳边传來,听上去恰似一场戏的旁白,“我跟着上司在山里山外转了大半个月,居然连一伙敢跟小鬼子交手的队伍都沒找到,除了,除了[***]游击队,他们不算,其他的,都只想白拿老子的补给,又要粮食又要军火,一个比一个嘴巴张得大,问他们什么时候能拉出去打鬼子,就立刻开始支支吾吾,我当时就想,咱们这个国家到底是怎么了,那些人怎么会这么麻木,这般无耻,然后我就决定不再指望他们了,自己另拉一票弟兄,虽然短时间内形不成规模,至少队伍里头个个都是响当当的汉子,不会平时胡吹大气,该來真的时就给我拉稀。”“那么多年混战下來,百姓们谁还知道自己的国家在哪儿。”与廖文化等人接触多了,张松龄对这个时代社会底层的认识,远比彭学文來得深刻,听对方的话语里头充满了不屑,摇摇头,大声反驳,“况且,中央政斧也沒对百姓尽过一天责任,在很多老百姓眼里,小鬼子打到家门口,不过是另外一场军阀抢地盘而已,就像当年奉系打败了直系,或者中央军打败了阎锡山,谁输谁赢,都跟他们沒多大关系。”“你,话,话可不能这样说。”彭学文被憋得脸色发青,皱着眉头反驳,“中央政斧不是还沒來得及统一全国么,当然很多惠民政策无法正常推行,你现在好歹也是一名军人,不能说话老跟[***]一个腔调。”“我的话象[***]说的,。”张松龄瞪大了眼睛,满脸难以置信,“我只是说了几句大实话而已,你总不能连实话都不让人说吧,。”刚刚跟他将关系缓和,彭学文不想因为几句无关紧要的话语再起冲突,笑了笑,摇着头说道,“我是提醒你一下,别上了[***]的当,他们最擅长的就是蛊惑人心,咱们不谈这些,你不是二十六路的人么,怎么千里迢迢跑到了草原上,。”“娘子关战役时,我受了重伤,跟队伍失散了。”知道彭学文心胸沒那么宽广,张松龄也不在原來的话題上做过多纠缠,咧了下嘴,苦着脸解释,“在山里养了大半年才恢复,还沒等收拾行礼归队,收留我的那位长者又被汉歼朱成壁给害死了,我发誓要替他报仇,所以就追着朱成壁來到了这里。”“就是那个汉歼县长么,那厮的确该死。”彭学文点了点头,咬牙切齿地说道,“我这回原本也是专程为他而來,我的一个好兄弟回家探亲,不知道怎么得罪了他,被他抓住后,绑在马尾巴之后拖成了碎片。”“那你怎么又成了什么王爷的特使,。”张松龄笑了笑,顺口追问,“你八成以为我又在骗人吧,呵呵,跟你说,我这特使还真不是自己封的,那些蒙古王爷个个都是人精,一边做着伪满洲国的高官,一边在私底下跟国民政斧眉來眼去,甭说让他给我一份奉命巡视治下各地的手令,就是让他委派我当梅林、章京,他都不会有丝毫犹豫,反正过后被小鬼子问起來,他可以说手令和委任状都是我自己伪造的,小鬼子手里沒有确凿证据,也拿他们这些官场老油条沒法。”带着几分鄙夷,彭学文撇着嘴说道,怪不得斯琴麾下那些老狐狸都被蒙了个晕头转向,原來人家是货真价实的特使,并非完全冒认,想清楚了其中关节,张松龄也忍不住哑然失笑,“越是乱世,‘聪明人’就越多,能活下來是第一位的,其他都可以将就。”“可这个国家,需要几百万傻子前仆后继,才不至于沦于鬼子之手。”彭学文收起笑容,感概地说道,“我是一个,你也是一个,在看人这方面,薇薇她比我有眼光。”“她也是个傻子,大周,田胖,还有陆明他们几个,都是。”张松龄大笑,两眼之中泪光闪动,彭学文红着眼举起酒袋,“让傻子跟傻子喝一口。”“为傻子干了。”张松龄爽快地回应,举起手中的酒袋跟彭雪文的碰了碰,将里头剩余的酒水一口气倒进了肚子内,彭学文的酒胆儿沒他那么壮,此刻也不需要借酒浇愁,硬着头皮喝了几大口,将酒袋子放下來,一边吃罐头一边继续跟他天南地北的闲聊,从葫芦峪火车站被打散之后说起,慢慢聊到这一年多來彼此的经历,然后又从敌后战场的举步维艰,聊到正面战场的气壮山河,越聊,越觉得对方顺眼,越聊,话越投机,张松龄自打与队伍失散以來,最苦闷的就是无法掌握到有关战局的第一手信息,而彭学文所在部门的特殊姓,恰恰对时局了解最多,非但有国民政斧方面的,连鬼子和伪军方面,一些从未公开报道,也永远不会公开的消息,都知道得清清楚楚,随便在言谈中透露几句,就令张松龄觉得眼前发亮,身外的世界由模糊迅速变得清晰,机会难得,张小胖子不敢浪费,竖起耳朵,瞪大眼睛,少说多听,偶尔回应几句,要么是在替彭学文捧哏儿,要么是在发问,让对方说得非常痛快,非常开心,不知不觉间,就已经把张松龄真的当成了自己的妹夫,想竭尽全力帮助对方,给对方指一条相对來说比较光明的人生道路,“我原本以为你会留在斯琴那边一段时间。”用刀尖插着一块曰本人拿來滥竽充数的荞面牛血罐头,彭学文非常直接的调侃,“曰本人的通缉令上,把你和入云龙写在了一块儿,既然入云龙成了郡主的入幕之宾,你怎么着也该封你一个章京干干,这样既可以壮大乌旗叶特右旗的整体实力,又可以帮助入云龙对付斯琴麾下那些老顽固,对他们夫妻两个來说,有百利而无一害!”这句话说得虽然有道理,却令张松龄感觉非常刺耳,皱着眉头白了彭学文一眼,低声反击道,“你别总把人想得那么庸俗好不好,斯琴和入云龙已经认识很多年了,是一对儿青梅竹马的恋人,那些老顽固原本就沒资格对他们两个的事情指手画脚,至于我,赶着回南边去是因为有要紧的事情,与他们两个重视不重视沒任何关系。”见对方发怒,彭雪文立刻举双手投降,“行,行,他们那边庙小,容不开你这尊大佛,行了不,,也是,王爷的名头听起來虽然吓人,实际上不过是个村长而已,我彭学文的兄弟注定要出将入相,怎么可能甘心给一个村长打下手,。”“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张松龄懒得跟他斗嘴,打开第二个酒袋,鲸吞虹吸,“少喝点儿,少喝点儿,我可陪不起你。”彭学文赶紧伸出大手,死死拉住皮制酒袋的下角,“你不是忙着赶路呢么,这可是黑石寨地界,说不定一会儿就碰见巡逻的鬼子兵。”“杀了便是,最近正觉得手痒。”张松龄对他的警告不屑一顾,却终究还是将酒袋子从嘴边放了下來,抓了块奶豆腐慢慢咀嚼,半干的奶豆腐又酸又咸,正如他此刻的心情,彭学文吃不习惯这种草原民族美味,小小地抿了一口酒,试探着问道,“你这么急着回关内,到底有什么事情,。”“本來想先去杀了秦德刚和岳竞雄,给大周他们报仇,然后再去寻找队伍。”张松龄幽幽地叹了口气,回答的声音充满了彷徨,“现在,仇已经被你报了,就不用再去葫芦峪了,我直接去找老二十六路便是,对了,你消息灵通,知道老二十六如今在什么位置么。”“老二十六路,。”彭学文已经喝得有点儿高了,说话时远沒有清醒时那样小心谨慎,“你指的是孙连仲的第一军团么,你不用去找了,沒了,第一军团早就沒了,孙将军现在已经成了光杆司令,他的队伍再补充起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你去了根本沒机会打鬼子,还不如跟了我,咱们兄弟俩联手,把平津一带给他搅个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