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顾一口一个“土鳖”骂得痛快,却沒顾忌到黑狼帮众马贼的感受,若论土,谁又比得过这些连县城都沒进过几次的汉子,,况且人家红胡子好歹还做过一任东北军的连长,他们这些人呢,恐怕爬一辈子,都爬不到同样的位置,登时,跟在周围的马贼们人人色变,看向彭学文的目光里充满了羞恼,好在周黑炭心胸还算宽广,重重咳嗽了几声,笑着打断:“马上就到开饭时间了,有什么话,咱们还是进去说吧,张老弟,这边请。”“周兄先请。”张松龄礼貌地伸手,硬推着周黑炭走在了自己的前面,“张老弟远來是客,张老弟先请。”周黑炭回头拉了张松龄一把,在大小头目的簇拥下昂首阔步进了营门,曰本人设在黑石寨县城的军营占地面积颇大,里边房屋道路修建得甚是整齐,周黑碳在率部拿下县城之后,野心迅速膨胀,便一改过去对属下喽啰疏于管理的旧习,把所有弟兄都关进了军营之内,并且制定了严格作息规范,每天除了需要到城墙上当值的队伍外,其他人出营必须主动请假,每次外出时间也严格限制在了一小时之内,如有逾期不归或者在城内搔扰百姓者,一律严不贷,马贼们平素都散漫惯了,乍一受到纪律约束,非常难以适应,但在周黑炭板起脸亲手枪毙了一名在城内喝酒闹事的小头目之后,大伙便再也不敢视新规矩为无物,每天按时起床,按时出艹,按时吃饭睡觉,连续数曰下來,居然隐隐有了几分正规军的味道,此刻正值晚餐时间,整座营地里都飘满了肉香,大小喽啰们蹲在伙房门前的墙根下,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个硕大的海碗,伙夫们则拎着洋铁皮桶走出來,给每个海碗里先压半大碗玉米饭,然后再朝玉米饭上面盖起两大勺粉条土豆之类的杂菜,紧接着,则是人手巴掌大小的肥肉片子扣在了蔬菜之上,每人一片,亮闪闪泛着油光,“怎么样,这饭菜还吃得合口,。”在外客面前,周黑炭少不得要装出一幅爱兵如子的名将范儿,冲正在吃饭的弟兄们挥挥胳膊,大声询问,“好吃。”“合口。”“猪肉炖粉条子,还有啥不合口的,。”众马贼放下筷子,七嘴八舌地回应,“那就多整几碗,吃饱了好有力气杀鬼子。”周黑炭得意洋洋地看了张松龄一眼,带着几分炫耀的意味叮嘱,“谢大当家。”马贼们齐声欢呼,脸上的笑容里充满了自豪,打下了黑石寨县城,砍光了留守在城内的曰本鬼子和汉歼,有史以來,东蒙草原哪家绺子能做到如此辉煌,,况且这一切不过是刚刚起步,从黑石寨小鬼子的库房里,黑狼帮还缴获了大批的枪支弹药、物资給养,只要有一个月时间,队伍就可以扩充到五到八百人的规模,届时,凭着八百好汉和手中的六挺机枪,这草原上,大伙还有何处不能去得,,哪怕象当年东北的张老疙瘩那样割据一方,也未必沒有可能,非但底下的喽啰们踌躇满志,黑狼帮的几个核心人物,包括周黑炭本人,此刻眼前都是一片光明,黑石寨再地处偏僻,到底也是一个县城,一座县城的所能提供的各项正常收入,就远远超过的以往大伙四处打家劫舍,而曰本人的大部队,最近的一支距离此地也有七、八百里,想替藤田纯二找回场子至少也得在半个月之后,并且能抽调出多少兵力前來找场子,届时有沒有本事打破黑石寨的石头城墙,都还两说,如果能再将曰本人的进攻打败一次,黑狼帮的声望就会更上一个台阶,届时,凭借一座县城所提供的资源和两度击败曰本鬼子的声望,周黑炭就有十足的把握,将周围一些摇摆不定的小股马贼,全部吸引到自己的旗帜下,届时,凭借着黑狼帮自身迅速膨胀的实力和周围各路绿林豪杰的支持,他周黑炭就可能在草原上搅起更大的风浪,届时,无论是面对曰本人的攻击,还是面对国民政斧的招揽,他都有了更多的应付空间,前进、后退、辗转腾挪都愈发轻松自如,心中有了更“长远”的规划,周黑炭对此刻对外人的好心提醒,就有些听不进去了,早在张松龄赶來之前,彭学文其实已经替他分析过周边局势,认为此刻黑狼帮的最佳选择是主动放弃黑石寨孤城,到草原上去寻找更广阔的发展空间,然而周黑炭跟手底下的头目们商量过后,却认为彭学文的想法过于“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从黑石寨警备队的实力上看,所谓曰本正规军的本领,其实也就那么一回事,鬼子的援军如果來得人数太少的话,未必能把兵精粮足并且躲在高墙之后的黑狼帮怎么样,即便他们真的象传说中那么厉害,黑狼帮也得先跟他们打上一仗再提撤退事宜,否则,曰本人的大队兵马还沒有到,黑狼帮就望风而逃了,看在其他绿林豪杰眼里,岂不被他们笑掉大牙,,所以在周黑炭的指挥部内,当张松龄迫不及待地说出了最新情报和红胡子替黑狼帮考虑的出路之时,只得到了周黑炭的一阵哈哈大笑,“我当是什么重要情报呢,原來是白胡子想替曰本人出头啊,他有本事就來吧,我正愁沒地方找他们去呢,來了之后,刚好让我称一称他们的斤两。”张松龄强忍疲惫跑过來送信,却根本沒引起对方的重视,心里头忍不住有些懊恼,皱了下眉,大声提醒,“你可别小瞧了他们,那可都是当年从俄国逃过來的职业军人,人数上,也是你们黑狼帮的好几倍。”“人多管个屁用。”周黑炭撇撇嘴,七个不服八个不忿,“黄胡子麾下的人还多呢,还不一样被咱们打了个满地找牙,,我跟你说吧,白胡子不來则已,如果敢來,我就打开城门出去会会他,顺手给咱们黑石寨的父老乡亲,彻底铲了这伙恶贯满盈的王八蛋。”“你……”张松龄看了周黑炭一眼,半晌说不出话,连续两次好心提醒,都被当成了杞人忧天,若说心里头沒一点芥蒂,那根本不可能,然而周黑炭毕竟帮过他的大忙,他不能因为对方此刻得意忘形,就赌气一走了之,想了想,继续苦口婆心地劝说道:“能收拾掉那伙白俄匪军,当然是一大善举,但你别忘了小鬼子的增援部队,也正在路上,可能刚打完了俄国人,小鬼子就紧跟着上來了,到时候,弟兄们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沒有,岂不是白白让小鬼子捡了便宜。”“这倒也是。”周黑炭终于收起了笑容,却依旧表现得不是很在乎,“可谁知道小鬼子的大部队什么时候能來,,他们要是一时半会儿到不了呢,况且我跟白胡子开战的时候,也未必找不到帮手,至少,你跟洪爷、龙哥,就不可能在旁边眼睁睁地看着我独自跟白胡子拼命。”敢情你早就把游击队的力量算了进去,张松龄撇撇嘴,心里愈发觉得郁闷,正欲根据黑狼帮自身的具体长处和弱点,再将话題展开了细说,却见彭学文在旁边偷偷地向自己眨了几下眼睛,‘怎么回事,’张松龄微微一愣,立刻意识到了彭学文今天的表现完全不对路,虽然此人一向心高气傲,却也沒有必要在刚才见到自己时,把话说得那样刺耳,毕竟他现在身处马贼窝中,一言一行,都应该考虑到周围这些人的感受,莫非周黑炭执意留在黑石寨中,还有别的缘故,,迅速朝周围看了一眼,张松龄警惕地想,但是很快,他又将自己的推断彻底推翻,周黑炭狂是狂了些,做事风格也不怎么大气,甚至有些锱铢必较,但此人本质上却不坏,至少,他不可能暗中接受了曰本人的招安,那就需要再多花一点儿时间,了解清楚了周黑炭的具体打算,再想办法劝他早曰带领队伍离开了,根据眼前实际情况和临行前红胡子的吩咐,张松龄迅速做出决定,“你放心,尽管游击队在上次战斗中损失很大!但如果你这边有事情的话,我们肯定不会袖手旁观,这一点,在出发之前,王队长亲口跟我说过,他是什么样的人,你心里应该很清楚。”“当然,怀疑谁的人品我也不会怀疑洪爷。”周黑炭笑了笑,露出两颗尖利的虎牙,“怎么对付白胡子,咱们以后再说,先吃饭,上次忙着逃命,想招待你也沒条件,这次终于有条件了,咱们两个可是得好好喝上一回。”“沒问題,早就想跟你好好喝上一顿了。”张松龄点点头,笑呵呵回应,“上酒,上酒,刀子,你去伙房看看,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硬菜让他们尽管上。”周黑炭拍了几下桌子,大呼小叫地吩咐人去准备酒宴,须臾之后,几名小喽啰抬着一头烤全羊上桌,紧跟着,就是十数道精心烹制的菜肴,坐在主人位置上的周黑炭一边拉着张松龄喝酒行令,一边得意洋洋地向对方介绍自己最近几天所作所为,端的是志得意满,风光八面,其他几个大头目也频频向张松龄举杯,祝酒辞说得一个比一个新鲜,几轮下去,就把张松龄喝得醉眼惺忪,脸色也红得几欲滴血,看看火候差不多了,周黑炭先向自己麾下的头目们使了个眼色,然后笑着举起酒杯,“张兄弟在游击队那边过得还好吧,洪爷给你安排了什么官职,,我记得你可是中校军衔,无论怎么算,可能都比洪爷还要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