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雪槐发呆,石敢当又道:“雪槐兄弟,还有你想不到的,矮子盗的野心并不仅仅只是我们的大隅原,我们曾审过他们的俘虏,俘虏招认,矮子盗夺大隅原的目地是要建一个攻占天朝的立脚点,大隅原天赐福地,矮子盗若得此地,只须在南北峡口各筑一城,再在大隅山上几个险要路口筑上关卡,整个大隅原就成了一座天赐的大城池,这样的大城池,藏个三五十万兵马绝不成问题,进可攻,由大隅山而下,便是广阔的天朝腹地,退可守,原中肥沃的土地可自给自足,更可得海运之利,可以说,只要矮子盗得了大隅原,就等于在天朝的胸口插上了一柄匕首,随时会取天朝之命,而天朝想要拨掉这柄匕首却是难之又难。”
狐女接口:“是,矮子盗若从矮子国海运数十万精锐驻守原中,别说天朝大乱,便是不乱,拨一百万兵来,也不一定攻得下大隅原,所以我宁可受海鬼之辱,也绝不肯屈从东海王将大隅原割让给矮子盗。”她说到这裏,微微吸一口气,眼发锐光,道:“别说我一个人的生死荣辱,便是整个狐女族死尽死绝,我们也绝不会让一寸土地落到矮子盗手里,但是现在。”她看向雪槐,没有再说下去,但后面雪槐自然明白,却是微微一笑,道:“但是现在我明白了。”
他笑得有些古怪,狐女极为灵慧,立即看出了不对,叫道:“雪大哥?”
“你可以叫我雪将军。”雪槐微笑着看着她:“因为我就是东海王请来的天朝大军的领军大将。”
“什么?”石敢当大叫,一双眼瞬时间瞪大了一倍还不止,而狐女也是腾地站起,却是身子一晃,忙扶住身边的礁石。
莫怪他两个失惊,也太不可思议了,一个与自己并肩大战矮子盗称兄道弟的人,竟是即将来打自己的天朝大军的领军大军,换了谁,谁不惊讶?
但狐女却还从雪槐的话里听出了其他的意思,看着雪槐道:“雪将军,你的意思是。”
雪槐微微一笑,道:“我早就说过了,犯我天朝虎威者,死无全尸。”
“你是说,你将和我们联手打矮子盗?”石敢当似乎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欢迎吗?”雪槐微笑,却又点头:“也是,杀十个矮子盗便要喝一杯酒,五万矮子盗杀绝,便是五千杯,你那老丈人哪有那么多酒。”
“好啊,我姓石的就没看错过人。”石敢当再不怀疑,狂跳起来,道:“兄弟你放心,酒一定管够,老丈人忙不过来,我可以去帮手。”
“你去帮手?不行。”雪槐断然摇头,要笑不笑的去石敢当身上上下一看,道:“你自己就是个大酒鬼,酿十缸酒至少五缸会进了你嘴巴,你帮手,更没得喝了。”
“也是。”石敢当点头,摸摸胡茬,道:“杀我头容易,要我不喝酒难。”与雪槐相视哈哈大笑。
狐女也是心花怒放,笑道:“雪大哥即不放心石大哥,那我去帮手好了,我虽也喝酒,还不是酒桶。”
雪槐却又摇头:“你去帮手,更不够喝了。”
“为什么?”狐女不明白。
雪槐笑:“你想啊,你这么漂亮,十里香本来就香,再经过你这大美人的手,别人还不抢着买,哪还能到我嘴裏来。”
“雪大哥说笑了。”狐女俏脸一红。
石敢当在一边看看狐女又看看雪槐,忽地道:“雪兄弟,你娶妻没有?”
他话一出口,狐女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俏脸顿时更加红了,看着自己脚尖,再不敢抬头。雪槐神勇无双,豪爽重义,这样的男子,哪个女孩子会不动心。
雪槐也不傻,再加看了狐女的神情,更加明白,却是心中一惊,他心中只有夕舞,但如果明着说,必然伤了狐女,脑子急转,笑道:“你看我的年纪,该不该娶妻了?”
“该,该,早该娶妻了,不瞒你说,老石我还只十六岁,就在后山把我的妙姑亲了,气得我那老丈人抄起大棒子把新酿的十缸酒全砸了个稀巴烂,可没办法,妙姑还得嫁给我,出嫁的酒他也还得酿。”
他说得有趣,狐女虽害羞,也不自禁抿嘴而笑,却尖耳听着雪槐的话。
雪槐哈哈一笑,道:“我可没你那好命,天下大乱,征战不绝,就现在来说,矮子盗立马要来入侵,还有心思说别的么?我现在一心想的,就是怎样将矮子盗斩尽杀绝。”
“是。”狐女飞快的接口,道:“雪大哥,我们的消息说你是和东海国大军一起来的,你虽愿帮我们,但东海王——?”
雪槐知道这灵慧的女子已明白自己的意思,暗觉歉意,但也是没办法的事,道:“东海国也只是天朝的属国,大隅原是东海国的大隅原,更是天朝的大隅原,他若还敢愚顽不明,哼哼,我将毫不客气的教训他。”
“太好了。”狐女满脸喜悦,她是个明事理的女子,对大隅原的安危远比自己的情爱看得重,雪槐看得出来,她的喜悦绝对出自真心,不由暗暗点头:“她真的是个好女孩子,也只有夕舞,才能和她相比。”
当即驾船回狐女城,回城已是天亮,海边却仍有许多人在守望,看到狐女回来,立时欢声雷动,顷刻间合城而出,许多人给挤到海里,索性便游过来,傍船而游。
狐女热泪滚滚而下,雪槐也自感动,到岸边,狐女说了昨夜的经过和雪槐的身份及相助打矮子盗之意,欢呼声刹时直冲九霄。
途中雪槐已问过狐女,知道伯野确实不是她驱风摄走,回城便不再耽搁,当即借土遁回军中来。
到军中,却一眼见伯野在营前逻视,雪槐又惊又喜,收了遁术,伯野见了他也是惊喜交集,雪槐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伯野道:“我也不知道啊,那天一阵风将我卷起来,卷到数十裡外,倒也没受伤,我便自己寻了回来,却说你找我去了,就是这样啊,对了,有件怪事,那天我给风卷得迷迷糊糊,清醒过来时却在身边看见了你的酒葫芦,你的酒葫芦不是说早就掉了吗?怎么会在那怪风裏面?”说着解下腰间的酒葫芦给雪槐看,雪槐一看就明白了,那酒葫芦确是他的,但在九羽时给了难得糊涂。
“原来又是难得糊涂老前辈在暗中指引。”雪槐心中点头,拨下塞子,自然是滴酒无存,想起当日难得糊涂的馋象,虽有些做戏,怕也是真馋,不由哑然失笑,心中感激无限,想:“若非老前辈指引,我这次非犯下大错不可,异日见着老前辈,一定好好的请他喝几杯十里香。”
见着龟行波,一去两日,龟行波自然相询,雪槐随便搪塞过去,这时龟行波对他已佩服得五体投地,自然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即日拨军,不一日到大隅山下,经南隅陕进大隅原,入峡不久,但闻一声号炮,长草中钻出无数狐女族战士,长枪如林,刀剑胜雪,无一人吱声,但那种无形的杀气,却是扑面而来。
龟行波说老实话是给狐女族打怕了,这时一见狐女族战士,立即住马,扯了雪槐道:“这就是狐女族的人,别看他们不喊一声杀字,打起仗来却是个顶个的不要命,你有神通,最好快使出来。”
雪槐冷眼斜视着他,道:“你这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吗?”
龟行波哭丧着脸:“我也没什么威风了,说实话,若不是见了你神通,我绝不敢这么大摇大摆进大隅原来。”
他倒老实,雪槐哭笑不得,暗暗摇头,蓦地掉转马头,锐目扫视全军,大喝道:“大家不要慌乱,我说个故事给大家听。”
大敌当前,他不杀敌,却说起了故事,所有人都愣了,龟行波更是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低叫道:“这人莫非疯了,要不就是我疯了?”
雪槐不理他,道:“有个富翁,有个很美丽的妻子,这天家里来了强盗,要抢他的妻子,他的妻子不肯跟强盗走,拼死抵抗,强盗没有办法,就去威胁富翁,说,如果你肯劝你的妻子跟我走,我就不杀你,而且以后也再不来抢你的财产。”说到这裏,雪槐略停一停,大声道:“大家每个人都想一想,如果你就是那个富翁,这时要怎么办,是听强盗的威胁,去劝妻子跟强盗走,还是帮着妻子拼死抵抗强盗?”
狐女在狐女族军前,听了他比喻,自然明白他意思,暗暗点头,想:“他这样以打比喻来劝东海军,比强行要挟可要管用得多,这人实是有大智慧,我倒是白替他担心了。”当日狐女和雪槐商议联手,狐女知道雪槐其实只有一万军而东海军有五万,便一直在担心,怕东海军不肯听他的,这时终于放下心来。
伯野大声叫道:“这有什么好想的,自然与强盗决一死战了,男子汉大丈夫,不能保护妻儿已是丢人,若还帮着强盗去劝妻子屈从强盗,那不仅是丢自己的人,连他祖宗十八代的人都给他丢尽了,大家说是不是?”
“是。”一万巨犀军一齐应声,东海军中也有不少人应声。
雪槐看向龟行波,道:“龟将军,若是你,你会如何呢?”
龟行波不明白他意思,便也顺口答道:“换了我,当然也会和那强盗决一死战。”
“好。”雪槐大喝一声,道:“大家请看,这大隅原多么肥沃多么美丽,如果把东海国比做一个富翁,大隅原象不象他美丽的妻子?可现在矮子盗要把她强行抢去,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说到这裏,所有人都明白了,东海军鸦雀无声,龟行波一脸尴尬。
雪槐霍地跳上马背,怒目狂喝:“东海国还有一个男子汉没有,难道所有人都是缩头乌龟吗?大声回答我。”
“和矮子盗决一死战。”稀稀落落的呼声响起,随即变成怒吼的狂潮,一直有气无力的东海军终于给雪槐激起了羞耻之心,也激起了斗志。
雪槐扭头看向龟行波,道:“龟将军,你为东海主将,你怎么说。”
龟行波苦笑:“我虽姓龟,这种时候,缩头乌龟也是不做的,至少也要做个伸头乌龟吧。”蓦地拨出佩剑,大声叫道:“与矮子盗决一死战,大王若怪罪下来,一切由我担当。”
“决一死战。”东海军巨犀军以及狐女族战士一齐狂呼,声遏激云。狐女族战士随即收起刀枪,却从长草里搬出无数酒坛子来,这倒真出乎雪槐意料之外,见石敢当妙姑捧了酒过来,看了石敢当笑道:“这一定是你的主意了。”
这时狐女也过来了,笑道:“这倒不全是他的主意,朋友来了有美酒,若是那豺狼来了,迎接他的有刀枪,我们的歌里,一直就是这么唱。”
“好。”雪槐一口气灌了半坛酒下肚,叫道:“那我们就喝着美酒,举起刀枪,迎接豺狼。”
当下商量对敌之计,石敢当叫道:“有什么商量的,我们本有三万战士,加上这六万人,实力已远在矮子盗之上,矮子盗来了,迎头痛击便是,包保杀他们一个屁滚尿流。”
“我就怕他们屁滚尿流。”雪槐摇头,看向狐女,道:“矮子盗从海上来,败了也可从海上撤走,让我们无法围歼,以后仍会成为祸患。”
龟行波点头道:“是啊,以前我们国势强盛的时候,一遇矮子盗也是迎头痛击,虽也斩了不少矮子盗,但未能真正把矮子盗打痛,今天去了明天来,其实我们大王这样,也实在是不得已。”
石敢当哼了一声,狐女却知道雪槐即这么说,必有良策,看着雪槐道:“不知雪大哥有何妙策,可彻底割除这个毒瘤。”
石敢当叫道:“要彻底割除这个毒瘤,只有远征矮子国,彻底绝了矮子种,其实他们这种实在不好,不知老天爷为什么要生他们出来。”
“远征矮子国现在谈不上,但围歼这五万矮子盗我却有一计。”雪槐看向狐女,道:“引蛇入洞,关门打狗。”
狐女眼中露出凝思之色,道:“你是说引矮子盗进狐女城?”
“引矮子盗进大隅原。”雪槐一握拳头:“可以叫龟将军给矮子盗送信,便说东海与天朝大军正与狐女族在南隅峡苦战,请矮子盗从后面夹攻,然后你们假意不在狐女城里留什么人,矮子盗一攻就撤,引着矮子盗到南隅峡口来打你们后背。”
狐女眼露喜光:“矮子盗一入原,我们就再把狐女城抢回来,关上大门。”
“就是这样。”雪槐大叫。
“好主意。”龟行波也明白了,击掌叫好,却看了雪槐两个道:“天哪,你们的脑子不知怎么生的,我只想到以多打少,不怕死正面硬撼,而你们却能绕着弯子想出这样的计策来,谁做你们的对手,可真要多生两个脑袋了。”
石敢当大力点头道:“当然,我们族长是狐女族有史以来最聪明的女儿,所以她才叫狐女,谁惹上她,生两个脑袋是不够的。”却又斜眼看向雪槐,道:“不过你比我们族长好象还要厉害些,也不多,就那么一分半分吧。”
他这话不免叫雪槐两个相视大笑。
龟行波却突地发现了一件事,诧异的看着雪槐几个道:“不对啊,我发现你们称兄道弟的,难道竟是老熟人?”
雪槐几个又是相视大笑,雪槐眨眨眼道:“你不是问我这两天我去了哪里吗,实话告诉你吧,我就在狐女城里与他们称兄道弟,大喝十里香。”
“天哪。”龟行波夸张的双手抱头:“原来你们早就商量好了,我却还蒙在鼓里,做你们的敌人,别说两个头,生十个头也不够啊。”
大笑声中,依计而行。矮子盗为逼东海王割让大隅原,在东海城驻有特使,龟行波快马送信回去,说与狐女族在南隅峡口苦战,狐女城空虚,请矮子盗急速从海上攻打狐女城。矮子盗哪知是计,得信后五万大军猛攻狐女城。狐女在城里留不到两千人,一击即退,退向南隅峡。矮子盗留少量兵马守城,大队跟踪而来,雪槐得信,挥师入峡,六万大军便在峡口布成阵势,以逸待劳。
矮子盗的首领叫猪尾红蝇,极度凶残狡诈,首度占领梦袜以求的狐女城让他几乎乐疯了心,不顾一切猛追狐女族诱敌的两千人,直至一眼看到雪槐悄无声息列在平原上的六万大军,他才终于意识到有点不妙。
这日天气极好,秋阳高照,六万大军的铁甲映日生辉。
六万人的喊杀声可能惊天动地,但六万大军的悄无声息却更有一种摄人心魄的寒意,尤其这种无声无息是隐藏在如林的刀枪后。
有一段极短的时间,十余万人的大杀场上竟没有一点声息,连马儿也似乎给那种诡异的杀气镇住了,竟连响鼻都不打一个。
撕破这种宁静的,是雪槐背上天眼神剑的清啸。
声不大,十余万人却人人皆闻。
雪槐拨出神剑,高高举起,十余万双眼睛一齐落在神剑大睁着的剑眼上。
剑会啸,已是少见,而这会啸的剑竟然有眼。
难道它啸,是因为它看见了?
这个念头在所有人心中闪念,雪槐身后六万大军热血如沸,而五万矮子盗却是心胆俱寒。
“天有眼,矮子盗当绝,杀。”雪槐神剑一挥,当先冲出。
天有眼,这三个字将他身后六万大军的热血激沸到极点,喊杀声如山洪陡发。
矮子盗心胆早丧,无有半分斗志,转身就跑。
猪尾红蝇久经战阵,知道这么不战而溃在雪槐大军的追杀下死伤必重,但他已喝不住溃退的矮子盗。
这是一边倒的屠杀,中伏的阴影,雪槐神剑上诡异的剑眼,已在心理上彻底的打败了凶残的矮子盗,所有的矮子盗只有一个心理,快跑,跑到狐女城,据险而守,或者干脆逃进大海,再没有任何一个人想要返身而战。
矮子盗逃过的地方,数十里平原完全被血染红了,雪槐的一万巨犀军还算好,尤其是五万东海军,久受矮子盗荼毒,怨恨已积了数百年,这时哪还讲半点客气,只要追上了,便是乱刀齐下,仿佛不是在杀人,倒是在砍瓜切菜。
矮子盗终于逃到了狐女城下,城头空荡荡的,不见一个人,矮子盗狂呼开城,猪尾红蝇却已隐隐觉得不好。
一声炮响,城头现出无数人马,不是留守的矮子盗,而是狐女族战士,留守的千余矮子盗早已给狐女族战士斩尽杀绝。同时间,左右两路狐女族战士一齐杀出。
前无去路,后有追兵,左右合围。
矮子盗除非生了翅膀,飞过狐女城,但谁生了翅膀呢。
如果把狐女城比做海边的礁石,三面合围的雪槐与狐女族大军就是滔天的巨浪,而矮子盗,便是夹在浪与石之间的烂木头,给巨浪卷着撞在礁石上,一下又一下,终于撞得粉碎。
猪尾红蝇知道再也救不了他的一兵一卒,狂嚎一声,身子一旋,化成一股黑雾,直上狐女城。一般有邪术的矮子盗要借夜幕才能运用鬼影术,他却能在大白天运用鬼影术,可见邪力之强。
他却不知,雪槐一直在盯着他,眼见一道黑雾掠上城头,冷笑一声,念动无念咒,一点灵光借剑眼穿透黑雾,早看到猪尾红蝇,身剑合一,飞身斩出。
猪尾红蝇再没想到雪槐竟能看破他的鬼影术,听到风声急回头时,一个矮子头早已身首分离。
余下的矮子盗便如烈日下的残雪,在比烈日更酷热的杀气下飞快的消融。
终于,冲天的喊杀声停了下来,矮子盗最后的一声惨嚎也被风轻轻刮走。
狐女在屠灭留守狐女城矮子盗的同时,也屠灭了矮子盗战舰上留守的数百人。
五万矮子盗全军复没,包括匪首猪尾红蝇,无一人得脱生天。渡海而来的五十余艘巨型战舰,也尽数落在狐女族手里。
自矮子盗为害,无论是天朝还是东海国还是狐女族,从未有如此之胜,而且已方的损失微乎其微,因为这只是屠杀,不是战斗,矮子盗完全没有抵抗的意志。
随后而来的欢庆之热烈就可想而知了,整整十天时间里,整个狐女城,或者说,整个大隅原就一直浸在酒香里,以至于飞过大隅原上空的飞鸟都给酒气弄得醉熏熏的,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到第十一天,龟行波的五万大军先撤了出去,但雪槐的巨犀军却给狐女族硬留了下来,石敢当一句话:“你们太远了,以后想喝有些难,不如现在喝个过瘾。”又喝了十天。
到第十一天,雪槐终于觉得不能再喝了,下令回军,早晨下的令,差不多到中午才正式动身,到南隅峡口,天已经黑了,石敢当一路相送,这时便一片声叫:“扎营扎营,喝酒喝酒。”而狐女早命人担了酒来。
雪槐很有些好笑,也没个天黑赶路的理,便扎营喝酒了。
天亮,狐女又早命人送了酒饭来,也没个不吃的理,吃完差不多又响午了,雪槐正式和石敢当狐女告别,石敢当这么一条大汉,眼眶竟是红了,狐女更是珠泪如滴,雪槐也自有些伤感,忍疼上马,拉转马头,下令拨军,方出峡口,前面烟尘滚滚,大队军马急驰而来。
包括雪槐狐女,都有些意外,实不知何处军马,揣测中,军马早到跟前,竟是龟行波大军去而复回,而在龟行波旁边,一个女子端坐马上,竟是夕舞。
夕舞怎么会来?雪槐又惊又喜,急迎上去,叫道:“夕舞,你怎么来了?”
“我来传大王之令。”夕舞冷着脸,不看他,怀中掏出一道旨意,念道:“雪槐,本王对你非常非常失望,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即日灭了狐女族,提狐女之头回来复命。二,你若再抗命,那就永远留在狐女族吧,本王将另调军马来打,你有本事,便再将本王军马打败。”
“怎么会这样?”听夕舞念完,雪槐大叫:“我不是将实情禀报大王和义父了吗?狐女不是作乱,是东海王太混帐,竟因为害怕矮子盗的威胁要将大隅原割让给矮子盗,那可是天朝的土地啊,狐女拼死守护,那是有大功的,不奖她反而打她,哪有这个道理?”
“你只知你有理,但你可知道,大王和爹爹有多被动。”夕舞冷冷的看着他:“你该知道,大王会盟称霸,天下大半诸候不服,派你灭狐女,乃是威摄天下的第一步,但你到好,竟反过来帮狐女打起仗来,这个消息传回去后,你知道有多少人在笑,大王如此军威,如何服众,如何称霸?”
雪槐脑中嗡的一下,又惊又怒,叫道:“岂有此理,难道各诸候都是不明理的疯子吗?打狐女本就错了,我帮狐女,乃是为天朝守国土灭外辱。”
听着他怒叫,夕舞终于看向他,语气有些放缓,却叹了口气,道:“哥,你怎么就不明白,他们不是疯子,也不是不明理,不是不知道你是在为天朝抵抗外辱,但问题的关健是,他们不服气大王称霸,他们不会管你有没有理,只看到了你违抗军令,不灭狐女反去帮她,他们就要冷嘲热讽,借以打击大王的威风,你在这裏不知道,东海王的特使一到京中,说了这边的事,炎阳和祭风就立即放出风声,说如果大王真的灭不了狐女,那还是乖乖的回黑水原去,他们会派兵灭了狐女,然后把狐女的头送去黑水原。”
“岂有此理。”石敢当狂叫起来:“你们为了争霸,就拿我们做牺牲品,还有天理吗?”
“这世上本就没有绝对公平的事。”夕舞冷眼看向他,点头:“我可以很明白的告诉你,很悲哀,你们已成了大国争霸的棋子,已经注定灭亡的命运。”
“你。”石敢当一张脸胀得通红,就要冲上来与夕舞拼命,却给狐女死死的拉住了。
雪槐猛看向龟行波,叫道:“你们的东海王是不是疯了,矮子盗已然全歼,还派特使去天安做什么?”
龟行波也是一脸痛苦,道:“雪将军你不知道,我回去禀报大王,大王先也高兴,谁知那矮子盗的特使却威胁大王,说那什么猪尾红蝇是皇族,矮子国暴怒之极,将会派一百万大军渡海来打东海国,大王便又吓坏了,只得给矮子国特使下保证,一定灭了狐女,将大隅原另加我东海沿海三城划给矮子国做为赔偿。”
石敢当暴叫起来:“你们那狗大王为什么不把他老娘从坟墓里挖出来去献给矮子王当小老婆?”
“石大哥,不必口出粗言。”狐女拉住他,看向夕舞,道:“你们的意思,狐女族已成了大国显示霸业的棋子,亡也要亡,不亡也要亡,是不是这样?”
夕舞冷眼看向她,道:“你就是狐女了,果然有几分姿色,但你只有自怨命苦了。”
“很好。”狐女点头,眼发锐光,道:“即如此,来吧,狐女族虽小,却有不屈的热血,我们将血战到族灭人绝。”说着看向雪槐,道:“雪大哥,你不必为难了,这世道到处都是这样的,受委屈的并不只我狐女族,可以说,国灭族亡的,到处都有,你们巨犀王扫平黑水原,不也灭了好几个国家吗?没什么道理可讲的,所以你就率军来打吧,我知道你的心,如果能死你的剑下,我和我的族人会觉得好过些。”说完,拉了石敢当转身进了峡口。
雪槐的心有一种要裂开来的感觉。
夕舞的话是如此的赤|裸裸。
争霸,是的,没有哪个诸候国会心甘情愿的让巨犀成就霸业,尤其是祭风、巫灵、炎阳等大国,现在狐女族就成了他们的考量巨犀霸业的棋子,巨犀若不能灭狐女,他们就要来灭狐女,以借此打击巨犀的霸业,其他小诸候国本就在看风向,若巨犀输了这一个回合,他们就更不会向巨犀称臣了。
雪槐本赞同敬擎天的看法,若有一个霸主,虽在最初会有动乱死伤,但成就霸业后战乱减少,反是百姓之福。千年以来的六霸也确实证明敬擎天的话有理。
但要以狐女族之亡来辅平巨犀的霸业吗?
他可以将天眼神剑刺进狐女石敢当的胸膛吗?
他看向夕舞,夕舞的眼光终于变得温柔起来,道:“哥,大王和爹虽然很震怒,但他们深知你的心性为人,所以也不是太怪你,但你不能再错,这事关大王的霸业,没得选择,正如那狐女所说,到处都有国灭族亡的,难道你都要同情他们吗?你好好想一想吧。”
她的话很温柔,但钻进雪槐心裏,却就象一把把锋利的尖刀。
雪槐的身子僵立着,便如峡口的岩石。
太阳慢慢落下去,月亮升起来,又慢慢落下去。
雪槐没有动一下。
夕舞过来,久久的看着雪槐,突然道:“你是不是爱上了那个狐女,舍不得杀她?”
雪槐身子一震,看向夕舞,不开口,但眼中的意思,他相信夕舞看得懂。
“那就怪了,在这乱世之中,别说小小的狐女族,便是扫灭一个国家也是很平常的事情,我巨犀有今日,可是灭了黑水大尾等好几国呢,那时候你若在,难道也会犹豫?”说到这裏,夕舞微微一笑,道:“哥,你瞒不了我,你还是舍不得狐女。”
雪槐还是不开口。夕舞应该明白他的心,但女孩子小心眼,硬要这么认为,他再解释也没用。
“你承认了是吧?”夕舞又是微微一笑,慢慢别转身,慢慢的道:“因为我们实力不够,大王本想将我嫁给巫灵的王太子巫剑,以联姻的方取得巫灵的支持,但我一直没答应。”说到这裏,她略略一停,道:“因为我相信,你一定会灭了狐女,打出我巨犀的威风,让天下诸候臣服,但如果。”
说到这裏,她没再说下去,但后面的话雪槐自然明白,瞬时间象有一只巨手,一把揪住了他的心。
“我会等你到太阳出来,或者你发起进攻,或者我回去,以后的事,我再不能做主。”
看着她的身影消失,雪槐的心,似乎也一点点破碎。
太阳终于出来了,夕舞在晨光中走来,由于逆光,她的脸看起来是那么的不真实。
“哥,你想好了吗?”
她的声音也有些飘浮不定,落在雪槐耳里,嗡嗡得厉害。
狐女和石敢当从峡口走了出来。
“雪大哥。”狐女叫。
雪槐转头看向她。
也许是对着阳光,狐女的眼睛里似乎有火在跳动,她深深的看着雪槐,道:“雪大哥,不要再犹豫了,来吧,其实如果没有你,我们已经在矮子盗手里族灭人亡,是你救了我们,我们现在只是把命还给你,能死在你手里,说真的,我们很高兴。”
“我也想清了。”石敢当抱了一坛酒,大踏步过来,对雪槐道:“兄弟,这世上根本没有道理可讲的,老天爷早瞎眼了,我们根本不要想那么多,来,做哥哥的敬你一碗,喝过这碗酒,我们便是敌人,我知道你了不起,但我的叉子也不是喝醋的,我们就来大战一场吧。”
他并没拿碗,就着酒坛子大喝一口,递给雪槐。
雪槐却不接。
他突地转身看向夕舞,道:“夕舞,你知道我有天眼神剑,授我神剑的前辈曾告诉我,碰到神剑想杀的人,天会开眼,剑会啸。”
夕舞冷眼看着他:“那又如何?”
雪槐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狐女,道:“这世上本没有绝对的公平,巨犀王要成就霸业,也不能说他错,要怪,就只怪我们生在这乱世中吧。”
狐女点头:“我不怪任何人,雪大哥,你尽管出剑。”
“我曾答应过授我神剑的前辈,剑若不啸,绝不拨剑。”雪槐脸僵硬如岩石:“但我今天要拨剑,因为我没得选择,就让天来选择吧。”仰天一声长啸,霍地拨出背上天眼神剑,直指苍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