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落难凤凰(1 / 2)

凤隐天下 月出云 4446 字 3个月前

月华如水,寒气如霜。

花着雨尾随着皇甫无双沿着结满了薄冰的湖畔,穿过虹桥,来到了后宫。

皇甫无伤登基不久,所纳嫔妃并不多,除了丹泓因为花着雨的缘故尚且自由外,其余几个没有身家背景的被皇甫无双贬到了冷宫,有两个是朝中官员千金的已经被遣送回家。而皇甫无双刚刚登基,还没有选妃,所以这后宫基本就是形同虚设。尤其是夜里,层层屋宇一片暗沉,但是有一处宫殿却是灯火通明、一片辉煌,比聂太后所居住的慈宁宫还要明亮几分。

花着雨不明白,皇甫无双何以要带她来后宫,难道说那个人是女子?

皇甫无双负手径直朝着那处宫殿而去,花着雨紧随其后。到了宫苑门口,她抬眸向宫殿匾额上望了望,只见上面书着龙飞凤舞的几个字——栖凤宫。

看到这三个字,花着雨心中猛然一跳。

栖凤宫,历来君王的皇后所居住的宫殿。

那么,能够居住在这裏的女子,必是皇甫无双认为可以做他的皇后的女子了。而那个女子,就目前花着雨所知,只有一人——温太傅的千金温婉。

花着雨心中犹疑不定,看到宫门口有小太监在侍立,她扬着拂尘,高声喊道:“皇上驾到!”

殿门口的小太监立刻跪了一地,皇甫无双淡淡哼了一声,负手走了进去。

花着雨尾随着皇甫无双,快步到了宫院内。院子里,一众随侍的宫女、太监听到皇上驾到,黑压压跪了一地。花着雨倒是未曾料到,这裏会有这么多侍奉的宫人。

院子的长廊内、屋檐下,皆挂满了琉璃宫灯,将院子里照得一片明亮。

地面上积满了未曾融化的薄雪,不知因何没有打扫。有一株老梅树迎着积满枝条的碎雪,绽开了一朵朵晶莹的花,阵阵幽香扑鼻而来。

梅树下,一个女子正踏着落雪翩然起舞。

她一回首,一旋转,每一个动作都做得分外动人,一袭粉色裙裾在风里飞扬着,衣袖尽情地舒展着。

那一树的梅花,似乎也及不上她一分风姿。

这个女子,正是温太傅的千金温婉。

花着雨怔怔地望着她,心头有些迷乱。

温婉应当是才回来不久,不然她不会一点儿风声也听不到。

这么说,锦色那个挂坠是温婉带回来的了。她将挂坠交到了萧胤手中,温婉就在萧胤身边,那么她知悉萧胤有个失散的妹妹应该很容易,而得到这个挂坠也不难。

但是,温婉是如何得知锦色是北朝公主的?她明明记得,和萧胤见面时,就连自己尚且以为锦色已经死去,她并没有告诉萧胤,锦色便是他的妹妹。

温婉应该听到方才她喊的那声“皇上驾到了”,但是,她似乎已经沉浸在舞中,既没有过来见驾,也没有停下舞姿。

一个小宫女低低说道:“皇上,奴婢去禀告温姑娘。”

皇甫无双摆了摆手,轻轻嘘了一声,“不用!”

花着雨陪着皇甫无双站在院内等着,夜风冷冷地吹拂着,衣衫上尽是寒意渺渺。

温婉纤柔的腰肢扭动着,忽然力竭一般跌倒在苍白的落雪上。粉色衣裙铺展开来,好似在寒夜里绽开的一朵花。

皇甫无双面色微变,踏着落雪,快步走了过去。一把将跌倒在地上的温婉扶了起来。他低声问道:“婉儿,怎么了?”

温婉依偎在皇甫无双怀里,慢慢地抬起头,端庄温雅的脸上带着一抹惊诧。她缓缓推开皇甫无双就要施礼跪拜,无双忙拦住她,轻声道:“婉儿不必多礼。”

温婉朱唇轻启,淡淡说道:“请皇上恕罪,婉儿一直在跳舞,竟然不知皇上何时到的。”娇美的声音婉转如莺。

皇甫无双呵呵笑道:“婉儿,你怎么想起在雪地里跳舞了,冻坏了吧。”

皇甫无双牵着温婉的手,眉开眼笑地说道:“婉儿,我们进屋吧。朕烹炉暖酒为你暖暖身子。”

温婉柔柔笑着答道:“好!”

她临去前,抬眸瞧了一眼花着雨,剪水秋瞳中隐含着一丝冰冷的怒意。

这一眼看得花着雨心中寒意陡生。

上一次,在北朝,她擒了温婉,将她带到两军阵前。她还用枪尖刺入她的胸膛,以此来要挟萧胤放过锦色。虽然在那之前她已经掰弯了枪尖,手下留情,并无意伤其性命,可是,温婉又如何能知道;就算是知道了,恐怕还是恨她的,毕竟她的确实实在在伤了温婉。

温婉一定是恨她的,这毋庸置疑。

花着雨忍不住苦笑,她得罪的人似乎越来越多了。尤其今日在朝堂上,恐怕把姬凤离一党全得罪了,那些在战场上和她同生共死的虎啸营的弟兄,恐怕此时都在恨她。

“这不是战场上叱咤风云的宝统领吗,宝统领当日在军前的悍勇风姿,婉儿如今还铭记在心、刻骨难忘啊!”温婉一字一句说道。

“哦?”皇甫无双兴味盎然地扬眉,一边携着温婉的手漫步向殿内走去,一边问道,“小宝儿在战场上有多么悍勇,婉儿你同我说说。”

温婉嫣然一笑,“好啊,皇上想听,婉儿就讲给你听。”

花着雨随着两人进到殿内,暖意迎面而来,暖和得和屋外简直不是一个世界。她替皇甫无双解下狐裘,一侧的小宫女接了过去,挂在屏风后面的衣架上。

皇甫无双漫步走到炉火边的软榻上坐下,温婉也缓步走了过去,两人靠着炉火絮絮交谈,小宫女们捧着茶水、糕点在一侧随侍。

花着雨站在屏风一侧。

眼前的情景,总让她感到不真实。

她可以肯定温婉以前是喜欢姬凤离的。这从当日在康王府的夜宴上,温婉和姬凤离琴笛合奏的曲子里,便可以听出来。况且,她为了姬凤离,曾经多次拒绝了身为太子的皇甫无双的求亲。

如若不是被萧胤掳到了北朝,估计温婉十有八九会嫁给姬凤离的。可是,现在,温婉却从北朝带回锦色的挂坠,将姬凤离推入刑部天牢。

花着雨很明白,自己对姬凤离的恨已经深入骨髓,因此一心一意想要扳倒他。但是,温婉不同,她毕竟是喜欢姬凤离的,怎么会故意陷害他?

要知道,谋反,那可是滔天大罪,是必死无疑的。虽然说如今姬凤离还没有被定罪,但皇甫无双如何会放过他?就算温婉不再爱姬凤离,难道就忍心看着曾经深爱之人身陷囹圄、身首异处?

花着雨感觉到胸臆间一股寒意慢慢升腾起来,渐渐弥漫到四肢百骸,纵然屋内温暖如春,她却冷得彻骨。

“啊?这是真的?”皇甫无双的声音乍然拔高,显然极为惊诧。

花着雨心中一惊,挑眉望去,只见皇甫无双神色肃穆地问道:“婉儿,那你的伤好了没有?”

温婉黛眉轻颦,淡淡说道:“早就无碍了,劳皇上费心。不过当日,宝总管也真是狠心啊,一点儿也不留情,那杆银枪刺到婉儿心口处,疼得婉儿当时就晕了过去。宝总管到了战场上,就像一只嗜血的狼,一点儿都不手软。当时,她以为婉儿投靠了北朝,命人用脏布塞到婉儿嘴裏,害得婉儿后来好几日都吃不下饭。”

花着雨忍不住挑了挑眉头,神色淡然地听着温婉诉说着她的暴行。温婉这是要整她啊!

皇甫无双的剑眉慢慢地纠结了起来,挑眉看了看花着雨,惊诧地问道:“小宝儿,婉儿说的可是真的?”

花着雨蹙眉,缓步走到皇甫无双面前,“是真的,奴才确实伤了温小姐。”

皇甫无双目不转睛地看着花着雨,眸色暗沉,充满了慑人的压迫感。

花着雨被他的目光看得心中发寒,她犹记得,当初,她在醉仙坊做琴师,温婉无意间听了她的琴曲,回去练琴将手指练得流血了。皇甫无双为此便将她抓到了东宫,并且残忍地让扮成男子的她做了太监。而这一次,她将枪尖刺在温婉的心尖上,真不知,这个小魔王会不会一气之下要了她的命?毕竟,温婉可是他心尖尖上的人。

花着雨并不怕皇甫无双,但她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和皇甫无双闹翻。

她抬眸迎视着皇甫无双,“不过,皇上可能并不知当时情形,奴才实在是因形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奴才知道温小姐是皇上的意中人,所以奴才并没想要温小姐性命。”

良久,皇甫无双才重重地叹息一声,眯眼道:“小宝儿,若非你立了大功,朕绝不会轻易饶你。现在,你退下吧,朕和婉儿都不想见到你。”

花着雨闻言,唇角一勾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皇甫无双果然成长了,不再像以前那般暴虐和嗜杀了。

“还不快滚!”看到花着雨还没走,皇甫无双忽然冷喝一声。

花着雨忙施了一礼,躬身便要退出。刚退到屏风处,便听到皇甫无双的话传了过来:“最近几日,你都不用来当差了,朕这几日都不想见到你!记住,日后,你若再动婉儿,朕便不会再留情!”

花着雨唇角轻勾起一抹苦笑,淡淡说道:“奴才遵命!不过,也希望温小姐大人大量,不要再记恨奴才。”言罢,她转身退了出去。

屋外,寒气逼人。

花着雨大步向前走着,脚步越来越急促,到后来,终于忍不住奔跑起来。走出了栖凤宫,一直到身后那灯火辉煌的宫殿越来越远,她才慢慢地缓下了脚步。

不知为何,有些心痛。是在为谁难过呢?

眼前,忽而是刑场上满地的鲜血,忽而是战场上你死我活的厮杀,忽而又是这深宫中不见血腥的争斗……

她不知顺着皇宫的甬路走了多久,才骤然停下了脚步,抬眸一看,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丹泓的永棠宫。她慢慢地推开门走了进去,示意守门的太监不用去通报,便径直进了屋。

丹泓还没睡,看到花着雨进来,忙沏了杯茶端过来。

花着雨接过茶盏,微微抿了一口,望着几案上跳动的烛火,忽然问道:“丹泓,当日那封姬凤离手下写的告密信,你是如何拿到的?”

丹泓凝眉道:“是我偷偷潜入以前炎帝的御书房拿到的。”

“得手很顺利吗?”花着雨淡淡问道。

丹泓颔首道:“防守很严密,不过,所幸没被人发现。将军,难道说那封信有问题?”

有问题吗?

花着雨负手走到窗前,静谧的夜空中,冷月游移,被厚重的云层遮掩着,似乎要躲避人世间的纷纷扰扰。

她虽然不敢确定,但是忽然感觉,事情或许并非是他们查到的那样。她感觉到有漫天的雾气正在向她铺天盖地笼罩过来,模糊了她的视野,迷离了她的心扉……

临近年关,皇宫内处处是节日的气氛。花着雨独自漫步在结了薄冰的潋滟池边,将皇宫的热闹和喜庆都抛在身后。似乎也只有这裏还宁静一些。

她已经两日没有去皇甫无双的宫殿当差了,他说不想见她,她也乐得清闲。小魔头现在在气头上,她去了,反而会平白挨罚。更重要的是,她最近不知为何,也没有心情去当差。

远处,潋滟池的桥上有灯笼朝这裏移来,越来越近,灯笼的淡淡幽光照亮了为首一人身上的明黄色龙袍,一条描金玄龙腾云欲飞。

想不到,竟然是皇甫无双来了。她想着,要不要躲开他,毕竟皇甫无双可是说过不想见她的。念头一起,她便向一侧的小径走去。

“元宝!”一声带着怒气的冷喝,花着雨忙止住了脚步,缓缓迎了上去。

“奴才没有看到圣驾经过,请皇上恕罪!”花着雨忙施礼跪拜道。

“没看见?”皇甫无双的声音从头顶上悠悠传来,带着几分玩味和压抑的怒气。

花着雨心中顿时一凛,小魔头怕是真的怒了。

“奴才记得皇上说不想看到元宝,所以才躲开,生怕皇上看到奴才生气。”花着雨垂首慢慢说道,明明是他说不想看到她的。

皇甫无双不悦地哼了哼,凝眸盯着花着雨,薄唇抿得紧紧,良久拂袖道:“你倒是巴不得朕不想见你。”

花着雨黛眉蹙了蹙,都说君心难测,伴君如伴虎。她依着他的话做,倒是不合他意了。

看着少年天子的脸越来越阴暗,犀利的眸光带着压迫感盯着她,花着雨只觉得寒意渐渐从脊背上升起,心中暗自思忖,他该不会是要对自己下手了吧。都说,飞鸟尽,良弓藏。她帮他登了帝位,如今,姬凤离也被扳倒,他会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