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着雨勾唇笑道:“奴才若要胜他,也是险胜,并没有十分把握,皇上不如寻一个有把握的人上台吧。”
皇甫无双并未强求,微微一笑道:“那好!你去从武将中选一个人出来应战。”
“是!”
花着雨刚要躬身退去,温婉忽然笑吟吟地对皇甫无双说道:“皇上,不如就让宝公公上台吧,试想,若是连我们天朝的太监都能打得过他,那武将们就更不用说了,这样岂不是很有面子。何况,月氏国出场的只是一个随从啊。再说,宝公公在战场上极其悍勇,皇上您不是一直想看宝公公在战场上的风姿吗?看看比武也是不错的。”
温婉的话完全说到皇甫无双的心坎里去了,他早就听闻花着雨在战场上作战英勇,杀敌无数,一直遗憾自己没有亲眼所见。如今,听温婉这么说,漆黑的眸中顿时闪过灼灼亮光。
“小宝儿,你一定要上台!”皇甫无双热切地说道。
花着雨冷笑着瞧了一眼温婉,看来,她还在怨恨自己在战场上刺她的那一枪,所以才要自己比武,想要自己落败,伤在月魄手中吧。不过,或许会让她失望的。
“皇上,奴才愿意迎战,不过,奴才需要一件特殊的兵器。”花着雨躬身淡淡说道。
皇甫无双凝眉道:“什么兵器?朕一定为你备好!”
花着雨笑着指了指一侧梅林下的山石道:“便是那块山石了,请皇上派人搬过来便可。”
皇甫无双疑惑地瞧了瞧那块山石,大约有磨盘大小,这东西能做兵器?
席间众人也都愣住了,月氏小王子纳兰雪静静地坐在席间一言不发,他似乎本就话少,听到花着雨的话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
两个禁衞军过去,将山石搬到了高台上。花着雨拂了拂衣衫,缓步走上高台,扬起的杏黄色衣摆如同盛开的花,耀眼夺目。
月魄长睫忽闪了几下,笑吟吟道:“你就是那个小太监元宝?”
花着雨唇角的笑容慢慢凝住,没想到月氏使臣来到禹都不到一天,就听说了她。看来,她真是名扬天下了。
“不错,咱家便是元宝。”花着雨缓缓说道,隐约感觉到,这个月魄对她有着莫名的敌意。
月魄微微眯眼,眸中瞬间划过一丝寒刃,冷然笑道:“有幸和元宝大人比赛,真是太好了!那就开始吧。”
花着雨勾唇一笑,弯腰将脚底下的石头搬了起来。说实话,这要是放在以前,举起十块这样的石头也不在话下,不过现在她得悠着点,毕竟内力大不如前。
花着雨搬着石头凝立在高台上,一动也不动。
月魄倒是被花着雨这样的状况搞得有点儿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了。他举着手中的刀问道:“我说,你倒是开始啊。”
台下的人也都被举着石头的花着雨弄得愣住了。几个大臣的家眷并不知花着雨曾上过战场,也不知花着雨的能耐,见她举着石头站在高台上,疑惑皇上怎么派了她上台去,这不是丢南朝人的脸面吗?
“我在等着你开始啊,你快开始啊,这石头很沉的,举得我手腕都酸了。”花着雨厚颜无耻地说道。
月魄愣了愣,忍不住勾唇笑了笑,平生第一次遇到这样摸不透想法的对手。难道这小太监真的打算拿石头做武器,用这石头砸死他?
“既然如此,那月魄就不客气了!”月魄冷然一笑,眸中划过一丝冷意。手中长刀挽了一个刀花,全身内力灌注到刀身之上,雷霆一刀,直直向花着雨身上砍去。
花着雨不动声色地看着那刀带着万钧之力向她砍了过来,举起手中的石头便向刀身砸去。同时身子一转,向一侧飘开。
雷霆一刀砍上石头,那石头顿时四分五裂,化为一块块的碎石,散落在高台上。
台下的纳兰雪眸光犀利地凝视着高台上,看到石头碎裂的那一瞬间,心中忽然一动,冷眸一眯,淡淡说道:“输了!”
身侧的婢女含笑为他的酒杯蓄满酒,道:“我也觉得这个元宝必输无疑。”
纳兰雪冷冷一笑,凛冽的气息好似能渗入到身侧人的心中,“不是那个小太监输。”
“啊?”婢女诧异地放下酒壶,抬眸望向高台。
只见那一袭杏黄色衣衫的小太监手中此时多了一柄宝剑,正在和月魄游斗,敢情她根本就没有打算用石头做武器,身上还备有宝剑。而月魄明显攻势不足,每一招每一式都束手束脚,根本就没有施展开。
“这是怎么回事?”婢女疑惑地问道。
纳兰雪淡笑不语。
席间众人也同样疑惑不解,不知这个刚才和别人对战的月魄此时怎么好似被束缚住了一般,故意让着宝公公似的。
只有花着雨明白,月魄是被她的七星阵困住了。
方才的石头,她是故意让月魄砍碎的,她和他游斗时身形挪移,已经悄悄地把碎裂的石头踢成了一个七星阵。
这个阵法顿时让月魄乱了方寸,花着雨瞅准时机,一剑指向月魄的咽喉,在距他咽喉一寸处收手,冷然道:“你输了!”
月魄顿时垂头丧气,不明白自己方才到底是怎么了。
花着雨收回手中的宝剑,不动声色地在台上慢慢挪移,将摆成七星阵的石头踢乱了,方缓缓从高台上走了下去。
席间众人一片哗然,对于花着雨莫名其妙便赢了都有些诧异。
皇甫无双高兴地说道:“小宝儿,朕这一次总算是见识了你的悍勇。”
温婉坐在皇甫无双身畔,盯着花着雨的眸中慢慢闪过一丝寒光。花着雨在为皇甫无双斟茶时,不经意间抬眸,看到温婉眸中一闪而逝的寒意,心中顿时一凛。
这个温婉,恐怕不会轻易放过她的。她细细回忆一番,这些日子她除了安心养胎,并未怎么出宫,也很少行动。况且,就是出去,每每也是无人发现。温婉应该没有发现她什么把柄。可是,为什么她觉得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呢?
就在这时,一个小宫女急匆匆地穿过梅林奔了过来,跑到皇甫无双面前跪倒在地,气喘吁吁地说道:“禀皇上,出事了!”
花着雨赢了月魄,皇甫无双心情正好,闻言冷然瞥了一眼小宫女道:“什么事,如此大惊小怪的!速速禀告!”
“我们主子在院子里赏了一会儿梅花,不知为何,回到屋中后,竟然忽然昏倒了。”小宫女诚惶诚恐地禀告道。
皇甫无双剑眉一凝,不耐烦地问道:“你们主子是谁?”
小宫女磕头道:“禀皇上,我们主子便是永棠宫中原康帝的妃子宋昭仪。”
花着雨闻言心中咯噔一下,这才发现这个小宫女是永棠宫的宫女。
“皇上!”温婉忽然微笑着起身道,“婉儿听说宋昭仪最近一直在熬保胎药,莫非是有喜了吗?”
花着雨闻言,心中一凝,顿时明白温婉方才何以那样寒意凛凛地看了自己一眼,原来她已经知道,或者说查到了丹泓每日里在熬保胎药,所以,她便买通了丹泓宫内的宫女,将这件事抖了出来。这一瞬间,她只觉得一股寒意顺着脊背升了上来。若是此时身份泄露,那可就糟了。
“这样的事情,不好猜测的,宋昭仪身子本就弱,偶尔晕过去也是常事。”花着雨定下心神,缓缓说道。
“看来宝公公对宋昭仪知之甚深啊。”温婉笑吟吟地说道,“我听说宝公公未进宫前,便和宋昭仪认识;到了宫里,宝公公又对宋昭仪极为照顾,经常出入宋昭仪的永棠宫,难道……宝公公你在心虚什么,又担忧什么?宋昭仪做康帝昭仪时,并未侍过寝,那如今她腹中的孩子是谁的?这宫里除了你和她经常走动以外,再没有别的男人了。莫非,宝公公你是一个假太监?”
温婉的语气云淡风轻,好似开玩笑一般。然而,却字字犀利如刀,直直砸向花着雨。
席间众人都愣住了,就连皇甫无双都被温婉这一番话惊得瞪大了眼睛。
花着雨心中一阵汹涌澎湃,好吧,她承认,自己是女子,所以从未想到温婉竟然会怀疑孩子是自己的,更没想到她会用这一招来对付自己。
假太监,秽乱宫闱的假太监,致使嫔妃怀孕的假太监。
这个罪名,哦,她想,如果一旦坐实,恐怕就连皇甫无双也救不了她了。
何况,温婉还挑了一个这么特殊的时刻来说这件事。她似乎知晓,若是私下说出这件事,皇甫无双肯定会包庇自己,所以,她才选在今日将这件事抖出来。这样,有别国使臣在场,皇甫无双势必恼羞成怒,盛怒之下定会除了自己。看来,温婉是存心要置她于死地了。如今,这件事,可要如何收场?
温婉的语气淡淡的,声音也不算高,可是,这句话却足够传到附近几桌上的各国使臣耳中,传入临近几个大臣耳中。然后,听到这句话的大臣在最终的惊骇过去后,把这个消息悄悄地告诉了自己的临近之人,眨眼之间,这个消息便如水纹扩散一般,传入了在场的每一个人耳中。
惊骇、不屑、鄙夷,各种各样的目光纷繁错杂交织成一张大网,铺天盖地朝着花着雨罩了过来。
花着雨就在众人的目光中缓缓回首,不远处的梅林开得正盛,艳红色、白色的花在日光下闪耀着夺目的光。再远处是九重宫阙微翘的重重檐角,钩心斗角,连绵不绝。而最近处,是一张张的脸庞,带着各色神情的脸庞。
月氏小王子纳兰雪手中握着杯盏,寒眸微眯,目光冷然地看了她一眼,便不动声色地移开。一股寒意,顿时顺着花着雨的心头生了起来。
偌大的梅林中,一片长久的沉静。
温婉不再说话。事情已经由她开了头,总会有人把这件事继续闹下去的。因为,她知道,朝堂上,想要元宝死的人并非只有她一人。
果然,马上就有大臣步出,跪在皇甫无双面前,说道:“皇上,如此秽乱宫闱之大事,一定要尽快彻查啊!”
“皇上,请皇上一定彻查!肃清宫闱!”几个老臣见状忙从席间步出,跪在地上。
这些大臣早就感觉皇甫无双对这个小太监宠得不像话,若能趁机除去他,倒是一件大快人心之事。
花着雨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目光凌厉地从这些人身上扫过,冷冷开口道:“毫无证据的揣测,你们竟然也相信。当日,是皇上亲自下令让小宝儿净身的,你们若是不信,那便是不相信皇上。”
“不错!”皇甫无双坐在龙椅上,眯着眼冷冷道,“这件事,朕知道得清楚,无须再查!”
“皇上!您若是不彻查,老臣便跪在地上不起来!”
“皇上!”
事情闹得越来越大,花着雨这才知悉,自己当日在刑场上将姬凤离刺死后,果然得罪了不少人。这些人,当着别国使臣的面,也不怕扫了南朝颜面,看来是对她恨之入骨了。
皇甫无双冷哼一声,俊脸上一片阴沉,冷笑着吩咐道:“吉祥,你到永棠宫去一趟,传宋昭仪前来见驾。”
花着雨心中思绪疾如电闪,她没想到丹泓侍寝敬事房竟然没记录。一会儿丹泓过来,御医诊脉,发现丹泓确实怀孕,无疑会怀疑到自己头上。
“皇上,宋昭仪已带到。”吉祥尖细的嗓音缓缓响起,将沉思中的花着雨惊醒。
花着雨蓦然回首,看到丹泓一袭素色宫装,随着吉祥缓缓走了过来。她脸上一片犹疑,并不知皇甫无双传她前来到底是何事。她慢慢地跪在了皇甫无双面前,声音清亮地说道:“宋绮罗叩见皇上。”
“宋绮罗,作为康帝的嫔妃,敬事房没有记录你曾经侍寝,可你如今却珠胎暗结,你告诉朕,你腹中孩儿是谁的?”皇甫无双眯眼冷声问道。
丹泓闻言,神色一僵,脸色顿时一片惨白,她跪在地上,神色凄然道:“皇上,绮罗腹中的孩儿确实是康帝的。绮罗做康帝嫔妃时,的确曾蒙圣宠,只是……只是,并非是夜里侍寝,是以敬事房并没有记录。”
底下群臣顿时一片抽气声。并非夜里侍寝,那便是白日宣淫了,想不到康帝竟然也如此风流好色。
“皇上,这女子分明和宝公公情投意合,她的话又如何能信?皇上,这件事要想彻查清楚,请皇上将为宝公公净身的老太监传过来,一问便知。”一众老臣不甘心地说道。
皇甫无双不耐烦地挥挥手,冷然道:“吉祥,你去传葛公公过来。今日,朕就让你们弄个明白。”
花着雨未料到这帮老臣如此不依不饶,定要将她置于死地才肯罢休。她的眉头不禁皱了起来。不过,就算是葛公公来了,也只能说明他并未亲自动手,并不能说明她不是太监。
葛公公很快被带到,见到皇甫无双,慌忙毕恭毕敬地跪在地上。
“葛公公,你可还记得他?”皇甫无双指着花着雨问道。
葛公公眯着眼瞧了花着雨一会儿,恭敬地说道:“奴才记得,也认得他,他不就是皇上新封的一品内侍总管元宝吗。”
“朕问你,可是你为他净的身?”皇甫无双冷然问道。
葛公公哑声道:“老奴记得,当日老奴并未亲自动手,是宝公公自己动手的。不过,老奴确实看到他衣衫上全是鲜血,并未作假,请皇上明鉴!”
“哦?”皇甫无双有些诧异地挑眉,“这么说,你并未亲自动手?”
“是!”葛公公垂首答道。
“好,朕知道了,你下去吧!”皇甫无双蹙眉冷冷说道,抬眸不经意地扫了花着雨一眼。
花着雨被皇甫无双这一眼看得心头顿时一寒。她心中已然明白,皇甫无双其实已经怀疑自己是假太监了。
葛公公刚刚退下,一众老臣便已群情激愤。
聂远桥朗声道:“皇上,葛公公既然没有亲自动手,那么就有可能作假。不如派人验身。此事一验就明了。”
皇甫无双闻言脸色一沉,面色黑得好似暴雨来临前的天空,咬牙道:“胡闹!此事暂告一段落,朕稍后自会派人查清楚。”
“皇上,此事宜速查!”有人依然不甘心。
“闭嘴!”皇甫无双猛然从座位上站起身来,黑眸一瞪,周身寒意冷然,隐有杀意迸出,“谁若是再提此事,朕要他脑袋!今日是各国使臣来我朝朝拜之日,不是来看戏的。你们都退下去,若哪个不起来,朕就准你一辈子跪在这裏!”
众臣见皇甫无双发怒,顿时噤声不语。
皇甫无双回身吩咐禁衞军:“来人,将宝公公和宋昭仪暂时关押到内惩院。”
花着雨原本以为皇甫无双会将她关押到刑部,倒未料到他会将她关押到内惩院。那里比关押姬凤离的刑部大牢要好多了。
正午的日光很盛,众人抬眸瞧着那个一袭杏黄衣衫的小太监渐渐消失在视线之内。其实,谁都明白,不出两日,这个小太监还会出现在宫闱之中。皇甫无双眼下将她关押到内惩院,很明显是缓兵之计。接下来再查,其结果必定是真太监。皇上对他的宠爱维护,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纳兰雪静静地坐在几案前,午后的日光映照在他脸上的面具上,闪耀着寒意凛人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