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山河,放眼望去一片寂寥,万里萧萧尽落叶,连天空都是阴沉的。
在这样的日子里,王发财带着金多多,一路北上,朝着更寒冷的京师而去。
官道很平坦,王发财家的马车很大,裏面还有钉牢在车上的小桌小几,被磁石吸在桌面上的酒壶茶杯,铺设着柔软锦垫的双人座位,刚好够金多多和王发财相对着半躺在车内,喝茶吃点心。
可是,在这么幸福的时刻,金多多忽然发现,原来自己坐长途马车是会晕车的……
王发财看见她脸色蜡黄,有点担忧地问:“怎么啦?”
“快……快停车,我要,我要……”
王发财一看见她那样子就明白了,赶紧叫车夫把马车停在道旁。
“呜……好难受……”金多多提起裙摆忙不迭地跳下车,冲向路边,捂着胸口,扶着树,吐得稀里哗啦。
王发财下了车,轻抚她的后背,给她递了水,说:“先坐一会儿吧,反正我们也不急着回去。”
“嗯。”她漱了口,又喝了几口水,恍惚地站着。
王发财拉着她的手,两人慢慢地往前走,马车就在身后跟着。
虽然吹过来的北风微寒,但比闷在车上还是好多了,金多多深吸着空气,在被长风卷起的落叶中,感觉到干枯的叶面擦过自己脸颊的涩痛。
她抬头一看,夹杂着纷纷落叶,有一两朵雪花落了下来。
“已经接近黄河了,再过个一两天,你就要回到京城了。”王发财望着天空,低声说,“如果运气不好的话,可能我们要冒雪回去了。”
“京城下雪不是很平常吗?也没什么。”她淡淡地说。
“可……”他转头看她,欲言又止。
她诧异地看着他,他迟疑半晌,然后终于低声说:“因为,难得我现在和你在一起,可以呵护你,照顾你……”
“难道以后就没机会了吗?”她随口问。
“谁知道啊……你身体这么好,谁知道你下一次生病是什么时候,需要我伺候又是什么时候?”
“原来你喜欢伺候人吗?那我以后天天躺床上让你服侍好了。”金多多说着,终于笑了出来,“不如你开个善济堂收留全京城的老弱病残,然后你亲自给他们端茶送水,照顾饮食起居,我相信你这个大善人一定会觉得人生充实又完美的!”
“……”王发财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大吼出来:“金多多你明白不,这种事只有对你做才有情趣啊!”
金多多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因为一路上坐马车坐得腿脚发麻,她笑得无力,在旁边的大石上倚着树坐下,还在止不住地笑。
王发财蹲在她面前,怔怔地看着她许久,才轻声叫她:“多多……”
“嗯?”她终于止住笑容,轻轻地应了一声。
她凝视着她许久许久,阴沉萧瑟的天地,安静死寂的冬季,这一路北上,眼看着,就是进入寒冬。
他张了张口,想要跟她说,不要去了,不要回家了,就一直待在嘉尚吧,不要回京城了……可是,另一股力量又让他觉得全身无力。他慢慢地低下头,抱住了虚弱的她,轻声说:“这裏好冷……我们,回去吧。”
旷野风大,季节寒凉,他牵着她冰冷的手,一步步走回马车上去。
马车上已经生了炭火,在铜盆中热气袅袅。
把封闭的木窗升上去,换成细竹编成的密帘。漏进来的些许空气驱散了烟火气,也让金多多觉得不再那么憋闷。
她靠着炭盆取暖,用凤嘴铜箸拨了拨裏面的银炭,把火拨旺,然后再将盖子盖上,烘了烘手,说:“好暖啊。”
王发财似乎心情低落,即使是身处在温暖之中也没什么精神,一直在怔怔地望着窗外。
因为温暖与安静,也因为身体还虚弱,金多多趴在锦垫上昏昏睡去。
马车在第二天的落日时分进了京城的正门。
回到自己生长的地方,金多多兴奋不已,她打起车帘,看着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宽阔严整街道,趴在窗口贪婪地看着。
“小心被外面的招牌碰头了。”王发财把她拉回来,把车窗关上,然后问,“现在回京了,你要去哪里?”
“咳咳,给你一个惊喜吧。”金多多认真端坐,往东北边一指,“朱雀大街青石巷,姓夜的那一家就是。”
朱雀大街,是朝廷中官员们的聚居地,青石巷更是官邸林立的地方,金多多还以为王发财会诧异,会惊讶,会因为自己给他的这个惊喜而倒吸一口冷气。
可是让她失望了,王发财似乎并不在意,他打开窗对车夫说了一句,便转头收拾东西了,把金多多一路吃的松子瓜子橘子糖果糕点全都收在食盒中,然后帮她拍掉落在身上的果皮纸屑,又帮她擦了擦嘴角的碎屑,横看竖看,又问:“要不要搽点胭脂,让气色好看点?”
“……我想我父母不会在乎的。”她说。
“嗯,不过,也不能让他们觉得我没有照顾好你啊。”他的唇角浮起一丝微笑,帮她把鬓角的一绺碎发抿到耳后,左看右看,然后说,“不错,挺好看的……下车吧。”
马车已经停在了朱雀大街青石巷的夜府。
王发财先下马,把车马凳安放好了,再伸手给金多多。
她把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掌心,由他牵着,从马车上走下来。
门房早已飞奔进府,大喊:“老爷,老爷!”
热闹的朱雀大街上,人来人往,有无数人都看见了这一对人,有人大叫:“夜家小姐回来了!”
看之前吏部那个曾侍郎的模样就知道,在她离家的这段时间里,她老爸必定是找她找得煞费苦心,估计就差下海捕文书了,所以京城的人都知道夜家小姐逃婚在外,失踪许久。
现在见她和一个男人一起回来了,而且举止还颇为亲密,所有人都惊呆了,看着他们窃窃私语。
金多多没有理会他们,转头看着王发财,指指自己家,问:“你知道我家吗?”
王发财看看夜府那个黑底金漆的大匾额,又回头看着她,微微眯起眼睛,微笑道:“大概知道了。”
“……”估计王发财不是京城人,是个外地土财主,所以连京兆尹都不知道吧。
她叹了一口气:“看你的名字也知道,王发财你这个土包子,其实我姓夜啦,我不叫金多多,我叫……”
“夜莺我儿,你终于回来了!爹找你找得好苦啊!”
随着声嘶力竭的一声喊,京兆尹夜福桓大人从大门内扑出,在众目睽睽之下抱住女儿,泪流满面:“你去哪儿了啊?门房说你还带回了帅气无敌的多金男一个,那么那个男人在哪里……”
话音未落,他一眼就看见了站在旁边的王发财,顿时怔住了。
夜莺把老爹推开一点,然后拉着王发财的手,脸上浮起淡淡的红晕,说:“爹,就是他啦。”
“他……他他他……”夜福桓看着面前的王发财,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夜莺很理解自己的爹爹被王发财惊世骇俗的容颜迷住的感觉,只好抬手打掉他指着王发财的那支颤抖的手臂:“不要被他的外表迷住啊爹,你女儿在外这么久,终于找到了他,他对我很好很好,所以……我以后要和他在一起。”
“但,但是楚家的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