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cript src="https://img.zhaozhi.us/pc/pc.js?v=2022"/>
帝京四月,风如烟,花似锦,游人若织。
依湖而建的醉仙居里,客满为患,酒楼当家李掌柜的脸上却有不豫之色:明着人手都不够了,一个颇得力的小二还滚落楼阶,至于缘由,说来都好笑:他给客人上了茶具后还频频回顾,出了房门犹不自知,直至一脚踏空!
说到他因何回顾,那就更令人匪夷所思:他竟是为了多看客人两眼!
也不怪李掌柜的乍闻之下火冒三丈:他这醉仙居虽不是京城里最大的、也不敢妄称最好,可清幽雅致,别有洞天,历来是达官显贵、才子佳人云集之地,那个背晦的小二更是经过一些历练的,怎么至于象没见过天似的闹出这等笑话?及至细问了他看的是什么样的人,李掌柜的就叹口气,挥挥手让人把小二扶到后头歇着去了——若不是怕唐突,他也很想亲身趋前侍奉那位年轻公子!
那位年轻公子人是刚刚儿来的,消息可是早就到了,李掌柜的也不知他是何等来头,竟能劳动当朝尚书杜大人的长公子提早一天亲身来定下水天阁——醉仙居中最宜观景、品茗的雅室,还特为嘱咐人来了要好生伺候、不可滋扰,若办得好,一应用度之外必另包赏封子来。
李掌柜当时诺诺连声,当下就指派人又洒扫了一通、还专焚了香,令原本就似醉仙居脸面的水天阁更是四壁生辉,便是来个皇亲国戚怕也挑不出什么大不好来!李掌柜如此作为倒不是图杜家公子包多大的赏,而不过是照着他姨丈林清河一向的训诫行事罢了,需知这醉仙居明面上是李掌柜打理,真正的东家可是他姨丈!
说起林清河,那可是京城里有些名号的,莫看站在个被人轻看的“商”字队里、入不得那些做官的、读书的人的眼,在市井中却是人人见了都要尊一声“林二爷”:他这“商”字不同别个贩运典当的“商”,而是沾了“官”气的——林二爷的哥哥可是先皇御笔钦点的进士,后来官至大学士,现今虽告老还家,历年积下的人脉却在,门生故旧略加照拂,林二爷便不知比旁个多了多少财路、少了多少捐赋,三年五年下来,气象自非寻常商贾可比。
不过要因为这个就说林二爷全是仗了他哥哥的庇护,那又委实冤枉,有公道的说林二爷天生就该是买卖行中人,就没有帮衬的,早晚也能扎挣出来,这话倒让知情的人服:那林二爷可是天下一等一的乖觉人,寻常惯说“出头的椽子先烂”的话,凭是怎么的顺风顺水,也并不一味逞强要铺排多大的摊子,略成了些气候便开始收手,市面上只留下一家酒楼也就是醉仙居、格外还有一家绸缎行,兼着女用的胭脂水粉,其他一概不问,说是钱不能都自家赚,留些路给同行走方是正理,为此不少人说二爷仗义,及至他后来揽下皇差专给宫里采办时鲜珍奇,始有人悟出他那是留着金刚钻好揽瓷器活、舍下芝麻奔着瓜去了,不过这也是凭各人能耐的事,况并未损及旁人,是以也说不出什么来,不过是背后笑骂一句“那老王八,专能听得出哪块儿有银子钱说话,怪道老天爷不喜见他、叫他养不出儿子来!”
这话毒了些,足见有人是心怀嫉恨的,却也仅就是这么痛快痛快嘴罢了,面上可是都更恭敬了:除却有的没的,还有一桩事是不少人心里惦记着的,那就是林二爷虽无儿子,可有一个时年不足十五的小姐,本就是两夫妇过了而立之年才有的掌上明珠,偏又生得一副好模样,且识文断字,夫妇两个自然宝贝得什么似的,为了怕这小姐受委屈,多少人劝二爷纳妾生养个儿子好继香火他都不肯,说等小姐长成了觅得佳婿上门也是一样的——这也就是他财大气粗才能如此,换做蓬门低檐下的谁敢轻易说这让人入赘的话?偏他此言一出,非但无人取笑,反更有人与他热络了,不消说,那年轻一辈儿的是觑着他家的东床之位而曲意奉承,年老的也未尝不存了要结亲家的心!
有了这些因果在里头,林二爷被人抬举巴结着也就顺理成章了,要说那林二爷也确有过人之处,那就是不管别个怎么捧着、敬着,他心里总不糊涂,不管对谁都笑脸相迎,便是街上的叫花子挡了路他也都是好言好语。李掌柜初入行时颇不解他姨丈因何如此谦恭,问起来了,林二爷有一套话,说做八方生意的,靠八方吃饭,讲究的是个八方和顺、和气生财,又说京师是藏龙卧虎之地,谁知谁的根底能通到哪棵树去?老话不说‘皇帝还有三门草鞋亲’呢吗?与其不知底细便与人生气斗狠惹下祸根,不如多陪个笑脸当是结个善缘了!
李掌柜听他如此说连连称是,林二爷便又乘兴教训他几句,其中一句便是“食不怕、饮不怕,虽怕打不走的,更怕请不来的”,“打不走的”说的是那等寻衅滋事的泼皮无赖,无论是自个儿诈讹或是受雇于人生事,要安抚了总得破费些,只再难缠的归根到底也不过是银子钱撒对门路了就能了事,还好说,最怕的是请不来的,说穿了就是有心攀交可高攀不上的,那真是老虎吃天无处下口,总不能去把人强绑了来、话说就想绑也无处绑去,那样人又岂是寻常就能得见的?是以要有了那贵足踏贱地的好事,便使出浑身解数也要留他们多站一站、那可是往后招徕人的绝好招牌!李掌柜先的殷勤便是打这话上来的,因那杜府的公子正属林二爷所说的“请不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