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屋中从史姑姑到绿菱,几个人都愣了,唯有德琳眸光微闪,似有所悟,垂目应了一声,“是,公主。”果真从旁挪了个绣墩坐在元沁面前。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沁公主和杜教习打的什么哑谜。元沁望着听命坐下的人,神情古怪——她坐着,德琳站着,她要教训她还得仰着头,真是岂有此理!一时火起喝命她坐下了,却发觉情形并未好到哪去:教习坐着、她站着,公主成了侍立的了?可她已经发了话,难道还能再喝令她站起来?
“公主,您请上座。”
元沁正进退维谷束手无策,德琳却像是无所觉地肃手请她入座,元沁心中一喜,随即却更恼火了:她还真拿出教习的派头了?她偏不听她的!“杜德琳,我做什么不要你管!”
“是,公主。”
“你!”元沁不料德琳如此痛快地答应,简直要跳脚了,“杜德琳,你要是不愿做我的教习大可去找皇后娘娘说,你愿意跟谁就跟谁,你不用在这儿气我……”
“公主,德琳从无此意。只是公主对德琳不满意、硬要调换的话,德琳不能强求,唯有听命。”
“杜德琳!”元沁怒目圆睁,直要咬碎银牙了。
“杜教习,请勿误会沁公主,她并无换人的念头,你……”
“郡主,我有什么念头你竟知道?!”木槿无疑是看情势不好想要居中调和的,元沁却并不领她的情,掉头就冲她去了,一张欺霜赛雪的小脸儿涨得通红,眼见不知又能说出什么不讲理的来,却被一道平和的声音截回去了,“那么公主之意确是要换掉德琳?”
德琳的语调和面色都波澜不惊,只像在确定与她无关的事,快气红了眼的元沁闻言转向她,“没错”两个字眼看就要脱口而出,却在口唇张开的刹那、视线对上德琳的瞬间,气焰一窒,活像被人兜头泼了瓢凉水:德琳面上诚然是波澜不惊,可她那种不愠不怒中似在隐隐地告诫人要把话想好了再说、免得真说出来了无法转圜可就悔之晚矣!
元沁在宫中可说是为所欲为惯了的,那一霎不知为何却像被镇住了,眼望着德琳愣了一愣,忽地跺脚,“你少压着我说话!我告诉你,我才不管谁给我当教习,就算给我的是痴子、傻子我也一样不在乎!你要不想跟着我就说你不想跟着我,少赖到我头上来!你想当谁的教习尽管去,我才不管,你赶紧去,我绝不拦着!”她一连串地嚷完,不等屋中人有反应便一扭身一甩袖奔出去了。
“公主、公主——”史姑姑脱口急呼,哪还叫得住?又是焦急又是尴尬又是担心地望向德琳,嗫嚅着不知说什么好,“杜教习,这……”
“无事,姑姑,请去照看公主吧。”史姑姑年纪也就二十三、四岁,可德琳还是随众人尊称她一声“姑姑”,“得便儿的时候烦请姑姑提醒公主温习《二十四孝图》,我听贵妃娘娘说复学后魏夫子要考问的。”
“是,杜教习。”史姑姑听罢多少松了口气:杜教习还在意沁公主的功课,这总算不太糟——早听说杜教习在尚书家也是集娇宠于一身的,要是受不得沁公主那些话而计较起来可真就不知怎么收场了,还好杜教习能稳住阵,但愿这事儿也就这么罢了。望了望德琳,想说点儿什么,终究觉得她的身份说什么都不合适,最后只能是深施一礼,被德琳扶住了。
史姑姑行了礼便要告退,木槿还有些犹豫,看到德琳微微笑着对她点头,这才像放了心,也对德琳点点头,没说什么跟着史姑姑走了。
屋里只剩下德琳主仆三个了,一时无人说话。德琳把书又拿在手里了才瞧着两个丫头的脸色,慢悠悠地道,“怎么了这是?愁眉苦脸的?”
墨莲和绿菱互看了看,都未言语,不平之气可是一目了然。德琳叹了一声,“罢了,早该想到进了宫就不比家里了了,何苦还意气难平?”
墨莲道,“不比家里可也不该被人这么呼来喝去的……”
德琳淡笑了笑,“小孩子偏要拿出大人的威风,还能跟她一样怎么?由得她去吧。”
“都十二了还小?小姐您十二的时候可……”
“墨莲,那能比吗?”德琳薄责,就算不说身份的差异,人和人也是不同的,硬要拿自个儿为尺子去量别个的长短,无趣的只能是自个儿而已。
“我也不是要比,只是她那么……对小姐,我怕……”
“没什么好怕的。这位公主不过是脾气大些,并无别的难缠的地方儿:你想她要成心难为咱们,衣食起居哪一样她不能给咱们麻烦?眼下史姑姑全着人打理得妥妥帖帖的,这还不能看出些什么?况且……”
况且元沁如木槿所说,并无换人的念头,这一条在她逼着元沁作答时便看出来了:当时沁公主眼里一片意外和惊慌,她要真如她自个儿所声称的不在乎又何至于如此?不过这话她并不打算告诉两个丫头——那公主尽可一味刁蛮,她却不能不帮她留存颜面,“都宽心吧,我过后会想法子。”
“贵妃娘娘对小姐很友善。”绿菱直到这时候才说了一句话。
“嗯,”德琳应了一声,明白她的意思,“不过这怕帮不到我。”不期然想起某人说的“她是旁人越说好她越要说不好的”那句话,忍不住要苦笑:难不成她要鼓动所有人在那位公主面前诋毁自个儿才成?
“小姐,我们能帮着做什么?”绿菱轻声。
德琳望了望她,笑意变得柔软,“不必刻意,顺其自然就好了。”每一个外来者面对陌生的处境都会遇到阻力,不过是程度不同而已,此时越是急于融入反而越容易激起原有的人生出自保或排外之心。故待人处事不如只做寻常,日积月累,自然如春风化雨,就算有冰雪,也会在不着痕迹中消融殆尽了。
两个丫头听她细细说了,都露出心领神会来,德琳亦觉欣慰,重捡起了书册,“去忙你们的吧,我自个儿再看一阵儿。”云贵妃说,宫学里讲完《二十四孝》就要开讲《孝经》了,届时宣讲《孝经》的不是大儒或史官,而是要循魏晋时代的例——魏晋时代宣讲《孝经》的要么是帝王本人,要么是东宫太子,而这一向据说嘉德帝国事繁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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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文:德琳淡笑着拾起了书,边闲闲地看着边道,“哪有什么主意?静观其变就是了。”身为公主,又是此间的主人,不管从哪而言,元沁都占了先机,那她杜德琳只好委屈些,试着看能不能把以静制动的法子用到化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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