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会(下)(1 / 2)

凤翥 流花烟雨 3445 字 2022-12-26

<script src="https://img.zhaozhi.us/pc/pc.js?v=2022"/>

“说起来我还忍不住要问你:杜教习,你不怕宁王吗?在一开始你们还不熟悉的时候就不怕?”

“为何要怕?”德琳有些失笑——与太子、安王等相比,宁王元俭少言寡语,看起来或许有些清冷,可也不至于让人怕吧?“谁人不知宁王是谦谦君子,兼得师旷之聪与离朱之明,更难得温润如玉……”

“温润如玉?”谭玉君嗤笑起来,“这是从理上就不通的一句话,杜教习还拿出来说?玉性最是寒凉,如何能‘温’?硬要说它‘温’,那大约是被人焐热了表层,摸起来像是‘温’的而已,实心儿里当不了还是凉的!实话说,我就不大爱玉饰,总觉得它看着就是冷冷的,有股子孤洁气,哪像金银珠贝,看起来就让人觉得亲近。都说玉是山精石魄化出来的,通灵性,所以有人养玉……咦,我怎么说到玉上来了?”

谭玉君停下来,回思话是从哪儿岔开了的,德琳只是微笑——谭玉君方才这么絮絮而语,与她素日精明外露的样子迥然不同,倒有几分讨喜。这时候谭玉君想起了原本的话头,可再看看德琳,不欲深说了,“总之宁王对你或许另眼相看,对我……不过他既能知道我,委我以重任,我也不会负他所托,免得他以为是高看了我。”

谭玉君的声气又有些变回去了,德琳不解可也不甚在意,自想不到谭玉君如此竟是怕被她轻看——这次被宁王调用,谭玉君一心以为是缘于东宫夜宴时她的琵琶曲,还很是得意了一番:当日里她献技的时候宁王在座,众人赞赏不绝,宁王只是点了点头,谭玉君为此一直不大痛快,觉得这位殿下太过高高在上,及至这次的名单一出,她才感叹宁王真是慧眼识珠。今日去听松轩的时候,她是一腔热忱、满心雀跃的,甚而预备好了要如何谢宁王的知遇之恩,只是……她的笑脸遇上了他有礼而疏离的颔首,再怎么自欺欺人,她也明白他的态度表明……他根本不记得她!

这兜头一瓢凉水泼得谭玉君方寸大乱,不甘、不服地想再辟蹊径,却最终灰了心——宁王看起来确如德琳说到的是谦谦君子,只是他的浅笑淡语清冽无波,仿似洞察世事,令人、至少是令谭玉君在他面前总有无所遁形之感,什么念头都不敢有了,只想着小心谨慎千万别犯错……

这些话说出来实在有损颜面,依谭玉君的个性当然不肯将之示人,尤其面对的还是她眼中正春风得意的杜德琳,故含糊了两句便起身告辞。德琳要依礼相送,谭玉君强拦住了,说“外面风大,仔细闪着了” ——倒是一句体贴话。墨莲送客回来忍不住笑,说这位谭教习也不是那么四六不懂的,等哪天瑶筝小姐来了一定学给她听听,被德琳瞪了一眼,笑着不说了。

过后谭玉君和诸位乐工的单子都及时报到了听松轩,因凝聚了各人的心血,自然有许多可圈点处。元俭和德琳只需从中挑选最合适的,省心省力,原本颇棘手的配乐一环很快有了眉目,数日中陆续有确定下来的曲目被送到乐坊开始排练,最后还剩下两、三首,不过是元俭本着精益求精的心,还在做最后的斟酌而已。

这时候皇后娘娘受宁王所请,与几位公主、命妇议定了各路神仙都由谁妆扮,除了曾说到过的百花仙子徐若媛,其他几位教习也都各有归属,麻姑陆瑶筝,织女燕云秋,青娥韩颖,嫦娥谭玉君,而德琳则被皇后娘娘亲指为观音——傅尚司当时笑,说“这观音要是能丰腴些可就更好了”,仁慧皇后也笑,说“哪有那么巧就找到形神兼备的?不过能叫人领略到菩萨的慈悲雍容、庄严持重的神韵也就够了”,话虽如此,还是叫桂尚服在妆饰上找一找,要令这菩萨看起来更形似一些,桂尚服道“都在婢子身上了”,想来这对她不是什么难事。

元沁当时听到叫德琳扮观音,立时自请扮观音座下的龙女,被仁慧皇后含笑给否了也不知是什么缘故,过后还是元湘说她,“你一个皇家公主,老实在城头赏灯也就罢了,偏要装扮起来让百姓品头论足,就不怕失了皇家的尊重?”

元沁不服道,“那信王兄扮二郎神就不怕失了皇家的尊重?”

元湘道,“皇子、皇女能一样吗?信王兄出面是意寓着皇家的平易近人,与百姓同在、与百姓同乐……”

“那我也去不更表明皇家与民同在、与民同……”

“物以稀为贵!都去了成什么了?就像父皇母后,他们要是去扮了玉帝王母,你觉得百姓是会感激涕零、顶礼膜拜还是会痛心疾首觉得这太不成体统?沁公主,你听我的吧,信王兄一个足可把咱们的心意都含进去了,你就勿再横出一枝了!”

元沁被她说得无话可辩,嘀咕了一阵只得作罢。

元俭听到德琳要扮观音,倒是悠悠一叹,说有心假公济私谢她这些日子的辛劳也无用武之地了:观音的形象早深入人心,莲花宝座、净瓶杨柳、佛音梵唱都是定式,他总不能离经叛道让观音脚踩风火轮或配之以《采莲曲》吧?那可就是对菩萨不敬了!

德琳听了止不住笑,说观音就不劳殿下费心了,殿下还是快把百花仙子的曲子定下来的好,省得老有桩事在那儿悬着。

元俭道,“我思前想后,还真有首曲子略加改动就能用。”说着叫侍女去取了琴来。

德琳听了几句,将信将疑,“《凤翥》?”

元俭点头,“是《凤翥》,我不过是加了几个泛音——《凤翥》起始的几段祥和清丽,很有风薰日暖、草青花香的意韵,用在百花仙子身上倒也合适,教习觉着呢?”

德琳笑,“不光曲调,连曲名都很合适。”传说里,花神的前身是汉惠帝刘盈的皇后,从这一点上论,《凤翥》之名很有些隐喻的意味。

经德琳一说,元俭也意会过来,“这倒是无心插柳,”他笑,“可惜知道《凤翥》的人实在太少,不然倒是一段趣话。哦,对,说到这儿我想起来了,上回你说另一道琴音不知是敌是友,我过后反复琢磨了,觉着那不应是友,而是……对手,意图与凤凰分庭抗礼的,你听——”他拨动了琴弦。

德琳当日不过是感悟到什么便说什么,并不料元俭还会认真探究,此时听他说起来,又是意外又想知道他的结论从何而来,故听得格外仔细……

“若是友,此处应是两音相合,而曲中却是各行其道……还有这一处,你细听……再一处……”元俭边弹边加以说明,德琳愈听愈是钦佩,浑然未觉门响帘动,直到有人笑着一声“王兄真是好雅兴”才惊极起身!

来人是只着了寻常便服的太子殿下,贵气不减,风采十分,只是说话时口中直往外呵白气儿,“外头天寒地冻的,王兄这儿倒是世外桃源!”

元俭看到他,吃了一惊,“你就这么来的?外氅呢?快到暖炉那儿坐!来人,茶!要滚的!”

德琳已有些日子未见元成了,虽听元沁说他到过寿昌宫两回——教她下棋,可那都是德琳在听松轩忙的时候,忽毫无预备地在这儿见到了,德琳也说不出心里七上八下的是怎么回事,仓促中只知道按规矩行礼,“教习杜德琳参见太子殿下。”

元成似乎是听到声音才发觉屋中还有个行参见大礼的人,漫不经心地瞥过去,略略皱眉,“起来吧。”口气疏淡得如同对寻常侍女。

元俭把他的举动都看在眼里,不易察觉地苦笑,温声道,“杜教习,太子殿下不喜人在他面前过于拘谨。起来吧。”

他的语速很慢,说的又是他曾经对她说过的话,德琳如何听不出他的用意?感激地望了他一眼,又福了福身,“谢殿下。”她一语双关,起身退后。元俭对她笑了笑,又问起元成为何衣衫单薄。

元成握着茶杯子笑,说是嘉德帝的曜华殿温暖如春,议事一久就让人忘了真正的节气,等嘉德帝要歇晌的时候他就那么出来了,把皮氅给落下了。元俭摇头,说你忘了也就忘了,那跟着的人也不知提个醒儿,委实该打。元成笑,说他们倒是提醒儿了,是我觉着已经出来了,再回去反惊扰了父皇,反正路也不算太远,忍忍快些走也就到我那儿了,谁知这冷不是那么好忍的,要没有这驿站似的听松轩,只怕我这会儿就冻僵在路上了——他在这儿歇脚,打发人回去替他另取衣裳了。

说话间他已暖过来了,元俭吩咐人替他另换了喝的茶,兄弟二人说起年节下的一些事,元成问起巡游预备得如何了,元俭道框架儿已经出来了,多亏用的人都很得力,像杜教习、秦少监他们,不然事情也不能这么顺利。元成道顺利就好,要有什么需要他的地方,他也恭候调遣。元俭道调遣不敢,若是能拨冗过来,帮着看看有什么需增删的就求之不得了。

他二人言谈欢洽,直到发觉有人轻悄地往门口去,“教习,你去何处?”元俭扬声。

德琳原想不引他们注意地出去,既被叫住了,索性大方告退,“去琅嬛阁,殿下。费总管要查一些焰火的制方,还有硝石、□□的事,我趁便去告诉秦少监一声,也正好看他那里有无需帮忙之处。”

“哦。”元俭点头,瞥了元成一眼,被瞥的人自顾垂目吹着茶上的浮沫,全然的事不关己,元俭几乎又忍不住要苦笑了,面对了德琳倒还是寻常的蔼然,“那你去吧。有劳教习了。”等侍女掌帘随着德琳退下、室中只剩他和元成,轻轻叹了一声。

“王兄有烦心事?”元成闻声抬眼,敏锐中只见关切。

元俭望了望他,未语。

元成眸光略动,放下了茶盅,“王兄有话尽请直说。”

“杜教习。”

“?”

元成挑眉,眉心处微微蹙着,却是一个字没有,只等着元俭继续。

“沁儿说,你对她的教习有些偏见。据我看,这话不像是空穴来风。”元俭看着太子殿下的脸,慢慢道来。

元成笑了笑,未置可否,“那么王兄的意思是?”他诚恳地迎着宁王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