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夜(四)(1 / 2)

凤翥 流花烟雨 1790 字 2022-1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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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夜里德琳陪着木槿守到三更,次日未到五更便又起来梳洗——后来再回想那些时日,德琳也不知是怎么过的:不食不觉饥,不眠不觉困,大多时候都在陪着木槿给祭拜的人回礼,第一日是宗亲重臣,第二日是宫眷命妇,第三日是文臣武将,后来又是各外邦藩地的使者等等,如此直到十月初一,别苑里大做了一场水陆法事,焚化了裕王的衣冠椁,杜太傅奉皇命率了百官到场送别,与此同时,裕王的棺柩在陈地落葬,太子主祭。此等殊遇,前所未有,多年后犹在朝野间被津津乐道,只在后来者问及为何裕王有此殊遇时,言者莫衷一是,有说他年青时战功赫赫,有说他对嘉德帝最是忠义,更多的则说他是靖懿太后亲出,嘉德帝又视太后为嫡母,自然对他与众不同——都是闲言野谈,听听也就罢了。

这一场丧事风光体面,有一人却受了些暗地的指摘:宁王元俭。宁王的母亲与裕王妃是亲姊妹,从父族论,他是侄子,从母族论,他是外甥,却未亲来拜祭,只有府中总管代致了丧仪,对比骆清远,如何不被人诟病?!有耳目灵通的就传,说是宁王妃身怀六甲,宁王怕哭灵会沾染邪祟,才罔顾伦常,托病不来。元沔听说了,气得眼黑,召集了别苑里自太后、太妃们起各院里的管事,誓要她们查出谁造的谣、非乱棍打死不可。元湘眼看劝不住,赶紧差人去前殿请杜太傅。杜太傅来了并无多话,只道“陛下有旨,不论何人、何事,都不可惊扰宁王休养。你们是要抗旨、去告诉他裕王的讣讯?!”

言外之意显然是嘉德帝爱惜长子,怕他哀痛,故裕王殁了的事,并未叫他知晓。管事们听了面面相觑:原来如此。德琳听到后,也舒了一口气,心道“难怪如此”:她也觉得宁王缺席有悖常理,木槿面前刻意装作未理会,怕她多思伤怀。如今知道原委了,方不再苦心遮掩。木槿不意还有过如此传言,说“俭王兄抱病我原是知道的。之前要去探望他,皇祖母说他病势急,且等好些了再去不迟,谁知……。我一时半会儿怕是不能过去了,姐姐若能见着王兄,且设法替我圆一圆吧:不是我这妹子寡情无义,实在是……”又哽咽了,“俭王兄待我就像我亲兄长一样,我心里也把他看做三王兄一样的,哪想到……”哪想到一个阴阳两隔,一个不能谋面。

木槿说着又落下泪来,元湘、元沁——皇后娘娘先前的意思,她姊妹来陪住个六七天也就罢了,结果她二人见木槿凄苦,又体恤德琳辛劳:有一回德琳陪着木槿跪的时间长了,起来时差点儿晕在当地,元沁看得又急又心疼,直问元湘,“就不能叫旁人来替替我教习么?”元湘爱莫能助,说“你能找出合适的人替她?”身份、处事、礼仪、韧性,样样都能跟得上的,哪那么好找?姊妹二人回宫在皇后面前一请命,十月初一大祭的时候便又回来了——此时见木槿又落泪,忙打岔,问她还有什么是要搬到裕王府的:这时候太后已找了时机,把骆家欲在热孝里完婚的事说了,木槿免不了哭了一场,可也知这是情理中的事,过后也就由得元沔张罗摆布,这些日子逐渐在把她的东西从宫里、别苑往裕王府搬:上京后,她在府里住的日子数的过来,真要出嫁了,可就必得从王府出门才行。

德琳听到婚议,一愣之后便明白了骆清远的用意,想起她很久以前对瑶筝说到的“高山景行”的话——骆大哥果真从不会愧对这四个字。再看到骆清远的时候,便由衷地对他道贺,“恭喜了,骆大哥。”木槿柔婉纯善,与骆大哥必能夫唱妇随,百年好合。

骆清远未接话,皱眉看着她道,“你什么都明白,便休钻在牛角尖里。人人都有身不由己的时候,有些事,该放下就放下,一味计较,折磨的是你自个儿。”

“什么放下不放下?”德琳嗔责,“还计较?骆大哥觉得我是小肚鸡肠的人?!”

“别混扯,”骆清远眉皱得更紧,“看看你都什么样子了?风一刮就能刮跑了!你是……”

“不就是累的嘛,等过了这一阵,自然就好了。好了,骆大哥,郡主那儿还有事,我先走了。”

她一刻不停地走了,顾不得骆清远会怎么以为,也不敢深想他的话:骆大哥的意思,是说那人也有不得已处,可骆大哥是否知道,如今的症结已不是她是否肯宽谅,而是,那人已干脆利落地勾销了过往?

她无法把这些话宣诸于口,尤其在骆清远面前。好在,她每日里很忙,沁、槿二人是早把她当主心骨的,大小事都惯了要来问她,元湘虽看着平淡,却每每在她与沁、槿说话或是跟韶言、半夏、申儿等人交代事情时,认真地在一旁听着,间或问上一两句。再就是元沔了,此时开始宫里、裕王府间忙碌,时常不在别苑,而每逢不在的时候,便交代紫芸等人,不急的事待她回来再说、急事去找杜教习、大事则找太后娘娘。于是这一夜,忙过了一天的德琳方朦胧欲睡,挟屋的门被人敲响,“娘娘在佛堂里一个多时辰了,教习您去劝劝可好?”靖懿太后身边的嬷嬷一脸歉然与焦急地站在门外。

德琳往佛堂望去,果见窗棱上透出昏黄的光,几个侍女在门口不时抻脖往里看去,踮着脚不停地来回倒腾——初冬的节气了,又是夜里,自然是冷,又不敢跺脚,怕发出声响。“娘娘不许惊动了人,只说睡不着,自家静一静便好,可这都一个多时辰了。”嬷嬷忧心忡忡。

“娘娘穿的可厚实?”德琳先拣紧要的问,一面往佛堂去。

“烧了地炕,应不会冷。方才又叫人加了炭……”

“好。我试试看。”本想说门口留两个人候着、余人换着班儿替换就成,却话到口边噙住了——佛堂中别有什么应付不了的变故……,口中已恭声向内道,“太后娘娘,德琳有要事,进去找您可好?”

等了一瞬未听到回音,德琳轻推开佛堂的门,极快看清殿中情形,放了心:太后娘娘好好儿的,再一细看,微微吃惊,靖懿太后并非跪、而是盘坐在蒲团上,仰面凝视着佛像……

“娘娘。”德琳行至她侧后方,跪拜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