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于远目光深沉,颔首道:“一金一字,自是有所听闻。”
转眼,他又笑开了:“难为苏姑娘这样的大家闺秀,也听说了此人。”
苏言坦然道:“情非得已,只为苟且偷生罢了。”
话音刚落,一阵沉寂。
君于远直直地看向下首的女子,许久才道:“还得委屈苏姑娘在这裏住下,免得贼人又寻上门来。”
苏言明白,这是保护,也算得上是一种变相地监视。待手下人查明是非曲折,这才再作打算。
她以前也时常如此,对于这所谓的软禁,毫无异色。
苏家小姐背景清白,一目了然,任他们再查探也看不出什么来。
片刻的迟疑,苏言请求道:“民女的乳娘就在西郊躲避,大人可否替她另觅住处?”
“当然,”君于远含笑点头:“我这就立刻派人将她送去安全的地方。”
苏言吁了口气:“民女……多谢大人。”
没了顾虑,她做事也不必束手束脚,只难为乳娘要暂时充当人质,减低那人对自己的怀疑了。
前脚将苏言安置在后院的厢房,后脚关于这位苏小姐出生后事无巨细的经历资料便到了君于远的手中。
他随意翻了翻,将薄薄的纸递给了陈瑾:“苏小姐所言之事,你怎么看?”
陈瑾飞快一扫,答道:“回皇上,这苏小姐所言非虚,身世可怜,也没什么可疑之处……”
君于远笑了笑:“看来,你对这位苏小姐印象倒是不错。”
陈瑾黝黑的脸上微红,尴尬道:“属下愚钝,请皇上明示。”
君于远收了调侃的语气:“她方才所述,的确事事属实,你觉得苏小姐说得如何?”
陈瑾躬身道:“有条不紊,详细得当……”
他一愣,这才反应过来。
君于远目光灼灼:“这苏小姐不仅胆大,而且又太过于平静,怕是有备而来。”
陈瑾全身紧绷:“皇上,此人难道谁派来的……”
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君于远摇头;“若说明国里谁敢向谢家泼污水,显然非朕莫属。”
世家哪个不是向谢家俯首称臣,任其差遣,又如何会公然与它作对?
陈瑾低头思索半晌,犹豫道:“皇上,即便谢家助纣为虐,为难苏小姐……此事恐怕并不能撼动谢家半分。”
以谢家平日的作风,要么推脱得一干二净,要么找借口干净利落地遮掩掉此事。
就算苏小姐升堂作证,也只不过给洛城众人一个饭后谈资,又或许让谢家得了一个英雄爱美人的名声。
君于远睨了眼忠心耿耿的御前侍衞,心底不由叹息。
若是萧霖还在,话起了头,早就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做了,没必要再细说,结果也能让他甚为满意。
若是他,眼神交汇,便能想到了一处,无需多言。
总能在第一时间里,明白他所想的,他所求的……
眨眼间的失神,君于远突然觉得一缕倦意,自胸口渐渐蔓延至四肢百骸。如愿地站在明国的最高峰,却清清冷冷,身边的人死的死,伤的伤,走的走。
高处不胜寒,到头来,只有他一人独自承受……
这样无趣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
君于远敛了神色,睇着陈瑾浅浅一笑:“将苏家的账本尽快取来,记住切莫打草惊蛇。”
他恭谨地应下,却也不解:“皇上,苏家不过平常的商贾,谢家为何出手相助?”
陈瑾心思一动,直言道:“属下斗胆,或许将苏小姐送入谢府,兴许事态会更为有利。”
君于远失笑:“你以为,谢家图的是苏小姐的美貌?洛城美姬闻名于世,比她更温婉,更美艳,更娇媚的女子比比皆是,又如何会瞧上苏小姐这样的小家碧玉?”
“皇上怀疑,谢家与苏家合谋不轨之事?”陈瑾若有所思,斟酌地问起。
君于远笑而不答,有些事并不想说。
比如,苏家小姐单名一个“言”字,与那人只字不差;
比如,苏家小姐躲躲闪闪,可是那双眼眸,与那人如出一辙的清澈、明亮,美不胜收;
再比如,谢家在那人手底下吃的暗亏并不少,早就怀恨在心。可惜一直有前太子护着,没能下手。
再就是……
君于远禁不住扬起一抹苦涩的笑。
在他没有深思熟虑之前,便已经下意识地拒绝了陈瑾的提议。
即使君于远心知肚明,她不是他,却无法亲手再把人推入虎口之中……
“苏言”二字,早就化为绳索,时时束缚着他,每每深夜,犹若蔓藤,刺得他心口微微疼痛。
萧霖曾让自己放过苏言,又可知苏言早成了他深入骨髓的一道魔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