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遗憾的,不能看见你站在祭坛上登基的那一幕。”
那人伸手覆上君于远的双眼,轻声呢喃:“若果此事真的让你这般痛苦,那就忘了吧……”
“全都忘了吧……”
“不,”君于远低头看着怀里的人,缓缓摇头:“如果我忘了,这世上就少了一个能记住你的人。”
许久,他阖上眼,轻轻叹息:“就算是一场梦,终究是见到你了……言儿……”
再度睁开眼,蒙胧的雾色散去。
不再是前太子府,而是宫中的琼华殿。
君于远感觉到有人从身后抱着自己,柔软而温暖的触感,让经历了一场噩梦的他倍感惬意,舒服得不想要放开。
只一次,放下所有,沉浸在温柔乡中又如何?
此时此刻,他真的倦了,倦得想要从此不再张开眼。
君于远枕着身后人瘦削的肩头,低声问道:“……苏采女?”
苏言低头睇着他仍旧苍白的面容,有种脆弱地一捏就碎的感觉,不由自主地放柔了声线:“皇上,臣妾在。”
她迟疑了一下,终究是伸手抚上君于远的脸颊:“皇上如今可是无碍了?”
刚才他几近发狂,苏言险些控制不住。
君于远一直口中无声地默念着什么,离得远,她并未看清。
只是,在最后惊醒他的那一刻,苏言分明瞥见一滴晶莹的泪沿着君于远的面庞,慢慢滴落。
不自禁地伸手去接,那滴泪生生烫疼了她的掌心。
究竟是什么样的幻境,让君于远如此痛苦?
“皇上——”
房门“砰”的巨响,应声落下,激起一片尘埃。
李唐持刀冲了进来,眼见小宫女倒在地上生死不明,当下杀气便染上了双眼:“皇上,在下救驾来迟!”
气势汹汹地一看,他分明看着皇上和苏采女亲昵地倒在地上。尤其是,君于远还压在苏采女的肩头,而苏采女的亵衣湿了大半,鹅黄色的肚兜若隐若现。
秉着非礼勿视的准则,李唐立即转开视线,焦急地问道:“皇上,可是有刺客?需要让御林军封锁宫门么?”
“不必,这宫女进来得不合时宜,你把她弄出去便可。”君于远扫了眼在门外忐忑地往内张望的宫侍,坐起身,沉声吩咐道。
瞧见他的眼神,李唐利索地把小月抬了出去,又命心腹守在琼华殿各处,命殿内宫侍不得胡乱走动。
做完这一些,又暗暗查探周侧没有异常,李唐这才朝君于远微微点头。
后者满意地略微颔首,又转向了地上虚软无力的苏言,淡淡道:“苏采女,可否告诉朕,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苏言耗尽了心力,此刻额角“突突”的疼,她扶着墙艰难地站起身,已是没了跟君于远兜圈子的力气,坦然道:“皇上被琴弦伤了后,突然抓着臣妾,而后神色呆滞,惊惧惨叫。臣妾猜测,皇上恐怕是被人下了药。”
“绝不可能!”李唐立刻反驳道,宫中大小事务都经他手,尤其是新帝身边所有的衣食住行,无一不派心腹一再注意,不可能在他眼皮底下还得了手!
苏言累了,径直走到床榻前坐下,有气无力地道:“李大人,平常人家,绝不会有一道百合炒猪肉的菜……”
李唐一怔,他打小确实不曾在家中、茶楼见过这么一道菜。细细一想,却是明了。
君于远稍稍思索,亦明白了其中的深意。正要再多作询问,转头却见苏采女闭上了眼,气息绵长。
居然睡着了?
他凑钱一看,蹙眉道:“李唐,立刻去请谭老御医!”
李唐往床榻匆匆一瞥,床榻上的女子面色发白,气息渐弱,转身唤来心腹,立即将谭司浩叫来。
谭司浩在睡梦中几乎是被架着冲入琼华殿的,一把老骨头颠得险些要散架,喘着粗气却又不敢怠慢,急忙上前替苏采女把脉。
许久,他皱着眉,下意识地睨了眼君于远身后的李唐。
“皇上,苏采女是惊吓过度,风寒又尚未根治,这才会昏睡过去。待会臣下留了方子,煎服两三天便能痊愈。”
君于远点点头,墨眸盯着他问道:“谭太医见多识广,可否听过有什么药物能使人陷入梦境,促使其心神崩溃?”
谭司浩吓得跪在地上,急急道:“回皇上,臣下从未听过这样的药……”
新帝淡淡一笑:“谭太医这是做什么?快快平身……李唐,你送谭太医出去。”
“是,皇上。”李唐朝谭司浩递了个眼神,后者战战兢兢地颤着身随他离开了。
君于远端坐在床沿,低头看着榻上昏睡的女子。面无血色,因为亵衣被汗湿透的缘故,手心透着凉意。
他伸手覆上苏言的额角,顺着脸颊与耳廓,落在了白 皙的脖颈。
刚才的事若果传了出去,新帝疯癫的传闻,足以让四大家族将他从皇位上拽下来。
即便这个小小的采女未必能成事,却终究是祸害。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君于远从不让自己的身边留下一丝一毫的破绽。
他半阖着眼,停在苏言颈上的手掌逐渐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