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华缓缓阖上眼,原以为先帝给的不过是一个沉闷无聊的任务,没想到在日复一日之中,她的目光渐渐离不开萧霖。
想起在冷宫里,这清冷博学的男子不经意间唇角的一抹浅笑,以及在装疯卖傻的她被宫侍欺凌时脸色不悦地伸出了援手……
文华深知自己配不起萧霖这个文武双全的男子。
不管是她丑陋的过去,污秽的身子,还是余下的为数不多的时日……
她想要的不多,只是希望萧霖能回头看看自己,能记住在冷宫之中,还有文华这个人……
于是,文华在最后罔顾了先帝遗下的密旨,掩盖了之前谋害苏言的事,反而将萧霖引来,告知了一切。
再不愿承认,文华却知,她对苏言,更多的是嫉妒,甚至是迁怒。
骤然一阵气血翻滚,文华捂着胸口,一丝鲜血自嘴角缓缓落下……
她抬手一抹,眼前尽是无边的血色,视线渐渐变得有些模糊。
原来,时间要到了?
这场美梦,就这样便要破灭掉了?
萧霖上前一步,睇着她惊疑不定,皱眉道:“……你服毒了?”
语毕,隔空迅速点了文华身上几道大穴,勉强是止了血。
她的笑容有些惨淡,直勾勾地盯着萧霖,轻叹道:“先帝不信公子,可是让公子难过了?妾身可以说,先帝任何人都不相信。所有的暗衞都服下了一种子母蛊,他一死,我们亦无法独活。”
“因为妾身的任务尚未完成,服下了延缓发作的药,这才又苟活了一些时日。如今,却也走到了尽头……”
文华的唇边噙着一抹心满意足的笑意,能在最后这一刻,在萧霖的身边死去,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她这一生历经苦难,被亲生父母卖为奴;被那位少爷毁了清白,卖入妓院沦落为娼妓。之后对先帝唯命是从,一直身不由己。
如今,怕是文华此生唯一一次,全然顺从自己心意做的事了……
她这一死,便是断了苏言的活路,这是萧霖不允许的。
他迅速提着文华的衣领一跃而出,直奔太医院。
谭司浩把了脉,探了鼻息后,轻轻摇头。
这人在半途便断了气,体内的蛊毒纠缠了十年,早已渗入五脏六腑,且母蛊已死,这妇人能撑到此时,靠的是以毒攻毒,此法凶狠,时日一长,必死无疑。
一旁的萧霖看着地上面色青白的人,那张与苏言有五六分相似的脸容,却已是气息全无,令他不自禁地撇开了视线。
文华已死,苏言的解药该如何是好?
不等他细想,两名暗衞骤然现身,架起谭司浩飞身而去。
萧霖大惊,暗忖着莫不是苏言又毒发了?
尾随而去,快步踏入承永殿时,看着榻上气息微弱的女子,他的胸口不由揪紧。
那一头乌黑的长发褪了色,仿佛像是垂死的老人,变成了刺目的灰白,令人暗暗心惊。
苏言面色苍白如雪,印堂发黑,双唇却隐隐带着一丝青黑。
榻前的地上有一滩黑血,夹杂着殷红的血丝,足见她方才的痛苦和凶险。
君于远正阴沉着脸,目光专注在苏言身上,似乎只要移开哪怕一分,她便要从指间流去,消失不见。
明黄的龙袍沾上一片片暗红的血迹,五爪盘龙霎时显得黯淡无色。
谭司浩正繃着脸,使出浑身解数用银针护住苏言的心脉,免得毒素攻心,到时候就真是无力回天了。
萧霖脚步一顿,压下纷乱的心,抬脚上前,“在下负皇上所托,虽然寻出了幕后黑手,却不慎让她毒发而亡。”
大致叙述了事情的经过,君于远双眉微蹙,眼底若有所思,“文嬷嬷居然是父皇的人,朕倒是看走了眼。”
数年前,在自己最落魄之时,父皇便处心积虑地在他身边安插心腹,可见其城府之深。
君于远略略垂下眼帘。
原来,他的父皇从未放弃自己,不是要保护,而是要掌控……
那对他悉心照顾,温柔体贴,总是笑意盈盈的女子,像是娘亲一般的文嬷嬷,原来也不过是父皇手中的一枚棋子么?
记忆中在这冰冷的宫里,文华带给他仅存的点点温暖,原来亦只是一场虚情假意?
君于远忽然抬头,双眼炯炯,“先生,言儿解药呢?”
萧霖睇着满含希冀的新帝,双目一黯,不自觉的声音流露出一丝晦涩,“皇上,在下未能从她口中套出解药……”
“文华说,此毒无解,但不排除是她故意为之。”
话音刚落,殿内余下一片静寂。
君于远眼底的震惊与悲戚显而易见,原以为寻到了那下毒之人,苏言就有救了,只是此人,却是父皇身边最为善毒的君十四。
如今她身死,解药无处可寻,满心的希望仿佛被人生生掐灭。
苏言身上的毒已是刻不容缓,难道他要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她毒发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