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子才不会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
无非是想出气,又怕惹怒了裘虎,三爷回来责骂他们。鼓动他们六爷先出头,三爷回来再骂也是骂六爷。
狗子胡乱应和两声,推车板车回赌坊了。
赌坊仓库还有半仓粮食,除了他们买,还高价卖给赌客。宋六最近没回家,都住在赌坊里。
狗子一进赌坊后门,就听里面有人在和宋六告状。
“就是裘家那个卖鱼的小子!”
“当真?”
“当真,我亲眼瞧见的!”
狗子不用纠结了,宋六已经知道卢栩和裘家搅和到一起了。
告状的小伙计看见狗子便急着挥手,“狗子也瞧见了!他就在河边!狗子,你说你是不是看见那个炸油条的小子上了裘家的船?”
狗子点头,“是。”
宋六一拍桌子站起来,“妈的,一个两个都不把老子放在眼里!”
狗子忙道:“六爷,他们已经走了,咱这会儿跟不上了。”
宋六一想,也是。
从赌坊到码头也老远呢,还得出城门。
他又坐回去,越行越气,抄起桌上的南瓜子扔狗子,“你们也不知道拦着点!”
狗子苦着脸站着,无辜道:“船帮那么多兄弟在都不敢和裘家动手,我一个……”
宋六又想拿茶壶砸他,一瞧,茶壶是新换的官窑青瓷,宋十二才从府城带回来送给他,没舍得扔。
他把茶壶重重拍到桌上,抓起扇子猛扇风,“你们明天早上,都带上家伙跟我到码头去!”
另一边,陆勇从码头送完卢栩,远远看见他爹在给船帮的货船卸粮食,上百斤的装粮袋子两个叠放在他爹肩上,他爹脚的泥都被踩出坑来。
陆勇想去帮忙,他爹暗暗朝他摇摇头。
陆勇站在裘家摊子前,眼睛有些发红。
谭石头不知道他在看什么,顺着他视线看见是船帮的货船,便呸了一声,骂道:“赚断子绝孙的昧良心钱!”
骂完他又问,“你是不是买不着粮食?我们院子里还有谷子和糙米,你要吃我去给你拿一袋。”
陆勇摇头,“栩哥帮我从他们村里买粮食了。”
谭石头哦一声,“行,都是朋友,用得着你说话,不用客气。”
对着他那双亮晶晶的大眼,陆勇心情别提多复杂。
明明是他和卢栩认识得更久,才一天怎么就好像谭石头和卢栩关系更好了?
谭石头看陆勇也是个闷葫芦性格,见他穿着打扮也知道他就是个平常人家,自己做主拿荷叶包了几条小鱼,“别看鱼死了,都是早上才抓的,白条老容易死了,还新鲜呢,你拿点儿吧。”
陆勇:“不用。”
谭石头推给他:“拿吧,这些小杂鱼卖不完不是白送也是扔,拿回去炖一锅也凑合吃。”
陆勇还是不要,谭石头便问,“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陆勇就不会说话了,挠挠头,接过谭石头的鱼,“我明天给你带豆腐。”
谭石头:“行呀!你拿摊子上,咱用小葱凉拌了吃!”
陆勇:“……”
那是卢栩的摊子,又不是谭石头的!
他默默腹诽一阵,朝谭石头道过谢拿着鱼回家了。
晚上陆勇爹问他,“你怎么跑裘家鱼摊去了?”
陆勇天天在早市卖豆腐,到底是个孩子,又不爱乱七八糟地打听,观阳几大家对他而言,那完全是不相关的世界。即便他爹给船帮干苦力,他都不觉得他们家和船帮有一文钱关系。
听到他爹这么问,陆勇还迷惑了一会儿,“那家鱼摊姓谭啊。”
陆勇爹笑起来:“我知道那家卖鱼的姓谭,他们都是给裘虎干活的。”
陆勇回过神来,忽得想起来白天时候卢栩还说过什么“裘大爷”,原来是说裘虎?
可卢栩怎么和裘虎认识了?
陆勇爹见他迷糊着,知道他不是爱惹是生非的性格,也没多说,“你就当不知道就行了。”
陆勇点点头,问他,“爹,我去裘家的鱼摊会不会给你惹麻烦?”
陆勇爹摇头:“不至于,和咱家熟的,都是和爹一样卖苦力的叔伯,管事的不认识你。再说,前一阵子裘家也有不少人给船帮卸货。”
陆勇:“哦。”
他好奇,“爹,船帮厉害还是裘家厉害?”
陆勇爹:“当然是船帮厉害,不过……”
他看看桌上的一盆鱼。
他给船帮干了十来年了,除了宋大还在观阳时候过年给他们发过十文钱赏钱,就再也没得过旁的。倒是裘家,听说裘虎和他那帮兄弟同吃同住,对手底下人十分宽厚。
他原本是不信的,但裘家看摊的一个小孩就敢随手送陆勇这么些鱼,想必裘虎是个宽厚脾气。
船帮可没人敢这么干,让宋三知道,少不得挨一顿训骂。
他继续道:“……不过船帮再怎么厉害也和咱们没关系。”
陆勇:“我知道。”
转天一早,城门刚开,宋六就带着一队人马点着火把出了城。
在城门排队买粮的人群认出他来,不知道他这是要找谁的不痛快。
“难不成是宋三爷回来了,六爷去接?”
“我看不像,像是找茬。”
找茬?
在船帮掌控的码头上,谁敢惹宋六?
“莫不是他们兄弟反目了?”
别说旁人不明白,船帮自己人也不明白。
看摊的伙计过来问,宋六让人抬了把椅子放在裘家鱼摊正前方,他一撩衣摆,霸气凛然地坐下,“你别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