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大岐人做贸易,可比跟蛮人省力得多,大家没有语言障碍,还能边做生意边找乡亲,还能相互打听着三县各处的境况,相互参考着来年的打算……
从北庭县南逃到北关和西峰县的百姓,听着北庭县如今的情况,又有些犹豫要不要回去。
他们现在没土地,也没什么活儿干,普遍是帮人盖房子做苦力,等两县城墙修好,房子盖好,他们又没处可去了。
“你们还和蛮子做生意?”
“北庭县真的人人都有活儿干么?”
“还要盖书院?谁读啊?”
“什么?你们人人识字了?!还人人会说蛮语?”
“哪儿,哪儿?你说县令大人要在哪儿种地?要找人种地?”
他们听天方夜谭似的,无比吃惊。
可越打听就越纠结。
好容易跑过来了,再回去又是好一番折腾。
有老有小的,可真经不起这么来回折腾了。
有人忍不住问:“县令大人能把我们的地从蛮子那儿要回来了吗?”
北庭县的商户们卡壳。
他们的地也还没要回来呢。
另外有人道:“要回来?要回来你们敢去种么?”
众人齐齐又黯然了。
是呀,就算要回来,他们敢回去吗?
且不说也许根本种不活庄稼,即便能种活,谁敢去蛮人窝里种呢?
他们忧心忡忡时,颜君齐也见到了江郡守,正在和江郡守商讨这件事。
“你说,你打算将军户们的土地租给蛮人,让他们付租金?”
颜君齐:“正是。”
江郡守皱眉细想。
军户们,尤其是北庭县军户的土地大多已经被蛮人占领了,即便强行要回来,等他们一开始游牧,必定还会再占去,再生出许多事端。
白峰部造反,除了曾经的积怨,也有一部分客观原因出在土地上。
他们部落人多,迁徙的地方又荒凉,为了生存,他们只能去侵占他人的土地,扩大他们的领地和放牧区。
从前蛮人部落一直是这样相互抢地盘,争领地的,白峰部看看同样不好过的部落,很自然就做出了选择——
与其内斗,不如联合起来抢大岐人的。
他们一拍即合,几部赶走了大岐军户,还将南部部落往南逼,最终惹怒了虎贲军和龙虎营……
但若土地的问题不解决,白峰部的祸乱早晚还会上演。
蛮人部落的界限本就是流动的,就像占山的猛兽圈地盘一般,根据各部的强弱,实力,一直在变。
让他们固守一方,根本不现实。
眼下马上就是游牧的季节,若将军户们重新迁回他们的土地,不知还会起多少纷争和事端。
可让军户们长期待在北关县和西峰县也不是办法。
西峰县情况尚好,至少有山麓可以开垦,也可以慢慢转向游猎,总能让大家吃上饭。
但北关县作为三县中最小的一个,实在没能力容下最多的人。
除非北关县也有卢栩那样的大商人,可以靠一己之力源源不断地赊账给县衙,带全县开工坊做生意。
否则,哪怕他这个郡守,也不可能像卢栩一样不停往县衙填钱。
他也填不起,也不像卢栩那样敢把全部家当都豁出去。
若想再找个卢栩,可太难了。
大岐哪还有第二个可以从北庭县直通京城,让王爷给他搞采购的人?
上任越久,了解越多,江郡守越明白内阁为什么把颜君齐调到北庭县来。
他很想见见卢栩,谈谈另外几县的商贸问题,可不知为何,这次卢栩竟然没来。
如今颜君齐和卢栩刚走了一趟各部,又刚刚出粮赈灾,各部对他们印象一定是不错的。
但若马上又让他们租地,他们能接受吗?会破坏这来之不易,代价不可谓不高的好局面吗?
江郡守脑海中过了一圈,没否决颜君齐的想法,而是问道:“你想如何算租?”
颜君齐:“平均每五亩,一年租金一只羊。”
江郡守没什么概念,不太懂这数据他是如何算出来的。
颜君齐解释道:“北庭县各部草场状况不同,南部一亩草场约能养五六只羊,北部却只能养两三只。
若遇到暴风雪、干旱、大雨,或是遭受狼群,还要更少些。再减去每年要交的赋税,五亩收一只羊做租金,相对会是一个各部都能接受,抵触不太强烈的数目。
具体数目上,大致是登云山以南,每四亩一只,姆姆河以西,五亩一只,太靠北的地区,则六亩。今年起,暂按这个数目来推行,若哪处不合理,来年可再调。”
江郡守听罢,点点头,沉思片刻,建议道:“此法可施,但切勿操之过急。若赈济粮草尚未发放,倒是可以一起推行,只是……”
只是粮草已经发了。
颜君齐苦笑。
他也想过要不要借赈灾粮来逼一下那些部落,可最后还是放弃了。
蛮人有些部落十分执拗爱面子,若万一让他们觉得这是县衙在威胁他们,死要面子不肯要赈灾粮,遭殃的还是百姓,激化的还是两族的矛盾。
发钱易,收钱难,也是考虑到这个,他算来算去,才算了个均值五亩一只羊。
这样牧民虽然不情愿,但也不至于太肉疼。
大岐军户男丁十亩田,女子五亩田,每家什么都不做,到秋天能收上几只羊,也是一笔不菲的财富。
刨去他们日常的花销用度,兴许每年还能有一些结余。
若是勤恳的人家,平日多做些工,生活慢慢积攒也能不错。
这样即便家中有人生病,有什么紧急的花销,也总能有银钱应急。
未来等家家户户有牲口,他们往关内的贸易就能更成规模,到时候也能从关内交易到更易储存的粮草,反哺牧民们应对灾荒……
不过,眼下想要推行,也还有诸多的不易。
他和江郡守又细细商议一番,制定详细的推行之策,还有该如何安置南逃的军户百姓……
作者有话要说:
江郡守费解:卢县尉怎么不来呢?
卢栩:当然是我要看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