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沥沥的小雨和几声惊雷之后,紧跟着便是一场瓢泼大雨从天而降,将猝不及防的人们打了个透心凉。陈善昭有众多下人们忙不迭地护持,进了书斋时尚且免不了湿了鞋子和外袍,赵破军则是干脆淋成了一个落汤鸡。然而,只是衣裳鞋子湿了的陈善昭一进屋子却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吓得单妈妈赶紧让人去预备姜汤,而浑身湿漉漉站在那儿的赵破军却站得笔直,赫然一丁点事都没有。
“妈妈,我还没这么不济事,让人去拿干衣服来我换上就行了。”吩咐完这话,陈善昭斜睨了一眼赵破军,又指着人添了一句,“再去拿一套衣裳给他换上,看他这狼狈样!”
“世子爷,卑职……”
赵破军正要说不用,可在陈善昭那似笑非笑的眼神下,他想起这位世子爷变幻莫测的性情手段,最终还是把推辞的话吞了回去。等到两人先头换了一身衣裳,他又很不习惯地任由两个小厮给自己仔仔细细擦干了头发,好容易熬到外人都走了,他便快步走到了书案后的陈善昭身边,却只见这位世子爷正小心翼翼地打开那几个擦干了外表的油纸包裹。
“世子爷,我在那家绸缎铺那边守了几日,几天正好遇到那个樱草跑到这裏来,预备接了她的父母出逃,于是就把他们一家人连同她那个还在私塾的弟弟一锅端了。她老子不禁吓,三言两语就说出了实情来,也不知道别人是看他老实,还是想让他把话捎带给张昌邕,竟是曾经透露过,那绸缎庄是太子妃的产业!”
原本正在爱不释手摩挲着那几本珍本书书皮的陈善昭倏然抬起头来,眼神中闪现出了一缕锐利的光芒,随即突然大笑了起来。径直往太师椅上一坐的他随手把书一扔,这才拍拍双手道:“我说呢,九叔这个人的性子说得好听是隐忍,说得不好听便是谨慎过头,怎会如此急功近利,恰原来是他的贤内助帮他狠狠烧了一把火!”
想起太子今天煞费苦心地提醒自己要注意自己那些兄弟,该争的要争,陈善昭歪着脑袋思量太子知晓此事后会是怎样的表情,一时间脸上神情就更愉悦了。足足好一会儿,他才对赵破军勾了勾手指,直到人犹豫着又挪上前一步,他才按着扶手突然直起腰来。
“那一家人如今安置在何处?”
“因为时间太晚,出城怕来不及,而且也怕过不去盘查,所以暂且安排在我那院子里。人都捆得严严实实,不虞逃跑叫嚷。”
“你是军中人,我当然不担心他们在你手里跑了或走漏风声。”陈善昭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赵破军,随即满脸戏谑地说道,“你难道就从她们口中只问出了这么一丁点事情,没多问几句关于章姑娘在武宁侯府近况如何?”
赵破军本能地不想在陈善昭面前提章晗的事,可这位世子爷偏偏满脸自然地问了出来,他一时为之哑然。好一会儿,他才讷讷说道:“那个樱草吓得语无伦次,我反覆盘问了好一会儿,她才说今日张昌邕过访武宁侯府,后来走的时候脸色很难看。而他一走没多久,太夫人就叫了章姑娘去说话,紧跟着又去见了外院的管事顾泉,而赖妈妈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突然严厉处置了之前张昌邕送过去的一个叫百灵的丫头,把人撵回了张家,所以她才被吓着了,生怕此前事发,悄悄跑了出来。”
“能让一个丫头冒险带着父母家人外逃,看来你说的这事发的事儿不小啊?想来你也应该问清楚了,究竟是什么事发?”
当赵破军犹豫片刻,将那根簪子的事由一一说道清楚之后,陈善昭刚刚那一脸的漫不经心和戏谑打趣顿时都不见了。他沉着脸思量了许久,最后方才哂然笑道:“当爹的能把女儿算计到这份上,还真是少见得很。可自作聪明的人遇到了更聪明的人,他这一脚踢在了铁板上,注定赔了夫人又折兵!只可惜近来找不到什么借口再往武宁侯府送信……你毕竟不是人家亲哥哥,早知道我就把章晟一块留下了!”
就算你是赵王世子,就算章晟留在京城,以章老大那从小就护着妹妹的暴躁脾气,肯从中送信才活见鬼了!赵破军只觉得心裏异常纠结,脸上表情和心中情绪要多复杂有多复杂。直到耳边听到一声砰然沉响,他才一下子回过神来,却发现陈善昭一掌击在了扶手上。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赵破军!”见赵破军应声弯下了腰,陈善昭这才轻声说道,“你想个法子,给洛川郡王陈善聪身边人捎个信,就说礼部之前给他选的王妃人选,一个父亲是六品的知州,一个父亲是个三品的闲职指挥使,还有一个父亲是三科不中的举人。如今礼部虽说尚书侍郎都换了人,可这人选应该没改过。另外,太子膝下子女不多,安国公打算选一位孙女送进东宫,至于另一个孙女,则打算和武宁侯府攀攀亲戚。”
见赵破军瞠目结舌,陈善昭却没事人似的打了个呵欠,随即淡淡地说:“这两件事是我十七叔所说,应该不假。只可惜陈善聪人缘不好,打听的时候不得其门而入。可若是要证实这些消息,就比瞎打听容易多了。以他的性子,不闹些什么事情出来,那就不是陈善聪了!”
赵破军凛然而惊,答应一声后施礼退去。然而到了门边上,他却稍稍犹豫了片刻,这才转身问道:“世子爷,那丫头一家人如何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