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琪最初听着只觉得脑际浑浑噩噩,但她跟了章晗这许久,抽丝剥茧之下,隐隐约约已经觉察到了那个轮廓。此时此刻,她不等章晗开口,便站起身说道:“是不是我在老祖宗面前用昨天的事作为引子,就说不想爹坐立难安,所以让晚秋回去安一安爹爹的心?”
“就是这意思。”章晗赞许地点了点头,旋即郑重叮嘱道,“在太夫人面前,记得表现得心情复杂一些,再告诉太夫人,晚秋这丫头家里弟弟的事,如此把人留在你身边,既显得你有分寸已经收伏了她,太夫人也会让人再去探一探她家的底,如此咱们就可更放心地用人。”
“你并不放心她?”张琪只觉得心中一跳,一时死死抓住了章晗的手,“那为何今天还要她去张家?”
“一则是缓兵之计。二则是,也需要一个由头,让张家下人知道,跟着你这大小姐,远远比跟着你爹那个刻薄寡恩的人强。三则是,咱们需要你爹的把柄!放心,我对晚秋吩咐的那些话,她分不出哪句真哪句假,就是敢卖了我们也没什么要紧。你也听见了,我连楚妈妈是去接凝香爹娘的事情都没说。”
而且,她也要设法拿回张昌邕收着她的那些贴身东西!当初从归德府张家别院出发的时候,她从前箱笼中不少贴身衣裳乃至于做的针线,并没有办法一块带着,应该都落在了张昌邕手中!
张琪去对太夫人说项的事情极其顺利,巳正时分,晚秋就跟着楚妈妈一块出发了,等到了午后,一行人才回来。当凝香得知自己的父母全都已经被接了回来时,一时激动得喜极而泣,屈膝跪在地上给张琪和章晗连连磕了好几个响头,这才被一旁的芳草扶了起来,竟已是泪流满面,只是一味连声说道:“大小姐,晗姑娘,奴婢这辈子就是做牛做马,也会报了你们的恩德……”
“做牛做马的话就不要再提了,只要你能一心一意,将来自然不会亏待你。你爹娘如今安置在后巷往东边第三座院子里,你先去见一见他们吧。”
打发走了凝香,张琪迫不及待地把其他三个丫头也都支开了,这才看着晚秋道:“你今天回去可见着我爹,他都说了些什么?”
“之前晗姑娘吩咐奴婢的话,奴婢都对老爷说了,老爷最初脸色阴沉沉的,听说太夫人亲自见了顾管事,他还低声骂了两句什么,但听说奴婢能留在大小姐身边,老爷的脸色才好看了些。后来,老爷得知太夫人叹息钟楼倒塌的事情,沉吟了好一会儿,也没多问就打发了奴婢下去。”
说到这裏,晚秋顿了一顿,见章晗和张琪面色都还好,这才继续说道:“另外,因为楚妈妈去和凝香的爹娘说话,奴婢和其他张家下人多少也说笑了几句。得知樱草那么高的月钱却还跑了,那些人都是又羡慕又嫉妒。而万福更是奴婢还没跟他说,他就跟奴婢打探,大小姐是不是还要人,他年轻力壮,还认识几个字,又是自己人,比顾家人使唤起来更方便,还说自己不像樱草一家人那样贪得无厌,准保忠心耿耿做事麻利。他还说,要找他的话,只要在府衙官廨后门说一声就成了。”
此前晚秋根本没想到这次跟着楚妈妈竟是去接凝香的爹娘,回忆起之前张家那些下人听到这消息,意外之余全都是眼红得不得了,她只觉得心裏更生出了几分期冀。凝香才跟了张琪几天,也不见有什么功劳,父母在张家只略吃了些苦头就被接了回来,倘若她忠心能干,总不至于像从前那样,时时刻刻都有性命之忧!
而章晗闻言,却不禁沉思了起来。万福说这话……难道是约摸知道樱草一家“死”了的事,所以这才有了贰心?倘若这样,那事情做起来就更方便多了!
她轻轻舒了一口气,知道张昌邕生来便是锦衣玉食,又生性自负狠毒,根本不会在意那些区区下人,所以这空子尽可钻得。于是,她微微颔首后,便若有所思地说道:“这样,你既然在这儿举目无亲,刚刚又送了凝香的爹娘回来,索性去认了他们做干亲,日后走动也方便。对了,凝香的爹应该还未痊愈,你带一瓶金创药去,就说是赏他的!”
凝香父母进侯府的事只是在下人中间稍稍议论了一番,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而这一日晚间,另两个非同小可的消息传入府中时,却引起了莫大的震荡。
辽东报捷,副帅武宁侯顾长风大败叛军,斩首四百余级!
都察院一位言官上书,以昨夜风雨交加电闪雷鸣中钟楼倒塌为由,上书言祭祀边务吏治等十四事,篇末更是直指礼部尚书和两位侍郎结党不法——天知道这三位倒霉的人,不过刚刚上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