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厉风行惯了,皇帝陈栐的召集令自然极快。原北平都司所辖衞所,再加上北平行都司、辽王陈善嘉所领兵马,开平城中兵马……林林总总的兵马合在一块,竟是已经号称十五万。七月二十五,陈栐便亲自将中军出北京城,陈曦和陈善恩率文武百官亲自送到城外,而此时此刻,派去开封和大同召周王和代王的事情却依旧没有消息。因而转回行宫之后,陈善恩便少不得对陈曦提出了此事。
“父皇虽则说是此事暂且搁置不用理论,但已经一个多月音信全无,父皇此行又几乎掏空了整个北平都司的兵马。现如今不怕虏寇趁势进击,怕的是代藩周藩趁机作乱,一时间乱了后方!晨旭,父皇既是让你监国,此等事情你得有个打算。”
陈曦看着桌子上祖父让人日夜加急铸的那一方皇长孙之印,眨巴着眼睛仿佛在微微出神。当陈善恩再问了一遍,他方才陡然惊觉似的抬起头来,盯着陈善恩看了一会就露出了笑容:“二叔所言极是,此等军国大事,若二叔有什么打算,侄儿立时召请留北京的文武大臣合议,看看大家是个什么主意?”
问陈曦是什么打算,结果却被侄儿推脱说合议,陈善恩顿时面色一滞,随即便语重心长地说道:“事涉亲藩,他们毕竟是臣子,怎好轻言皇室家务?”
“可是皇爷爷一直教导我,天子无家务,有的只是国事。”陈曦低下了头,仿佛丝毫不知道一句话说得陈善恩脸上又露阴霾,随即方才陡然间轻轻一合巴掌说,“这样吧,二叔若是有主意有条陈,请先预备预备,回头我叫上张尚书那几个皇爷爷最信赖的,大家先议一议。张尚书连营造北京城和行宫的事情都敢谏劝,其他的事情就更不用说了。集思广益,总比一人独断好,二叔你说是不是?”
直到此时此刻,陈善恩方才发现自己这个侄儿竟是意外的难缠,尤其是那一手绵软的太极功夫更不知道是和谁学的。于是,他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却是又关切地嘱咐了几句起居事宜,这才告辞离开。等到他一走,陈曦便神色一正开口叫道:“来人!”
“皇长孙有何吩咐?”
“你去见户部张尚书,请他来一趟。”
等到那内侍应声而去,陈曦方才托着下巴微微有些出神。他虽然启蒙极早,人又聪慧,四岁能背出诗经,七岁四书五经都通读过了,但无论祖父还是父亲,都对他说过读书和治国不同。和父亲在京城奉旨监国不一样,他这个监国更多的是需要学习,需要多听多看,而不是贸贸然做什么决断。正思量间,外头突然传来了一声报,他连忙吩咐了一声进来,却只见一个小内侍低头步履匆匆地进了屋子,跪下磕头后就恭恭敬敬地说道:“皇长孙,京城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殿下捎了信来!”
以往皇帝陈栐在的时候,但凡东宫有信,总是陈栐先看过方才给陈曦,这一次见人起身双手呈上,他接过那两封封口完好,上头还盖着“皇太子宝”以及“皇太子妃之宝”的清晰印鉴,忍不住眉头一挑,待人退下之后就急忙拿起桌子上的裁纸刀,自己亲自裁开了其中一封的封口。他如今虽年少,但跟着他多年的人都知道他喜静,平常时候不喜欢有人在屋子里跟着,这会儿四周自然没有任何一个人。等到他取出父亲的信,看着那熟悉的字迹时,眼睛便是亮闪闪的。
“晨旭吾儿:见字如面。得悉尔今监国于北京,吾思量再三,有言嘱之……”
父亲的蝇头小楷整整写了三张信笺,密密麻麻,也亏得他年少眼神好,这才能够看得清清楚楚。父亲并没有嘱咐他应该怎么做,应该相信什么人,只是在那平平淡淡地提了自己平日偶尔在皇帝小疾期间处置政事的一些经验,全都是最基本的。即便如此,他仍然看得心领神会,不时还会若有所思地在桌子上轻叩两下。而等到信笺最后,父亲提起的另一件事,更是让他一愣之后露出了笑容。
母亲又要给他添一个弟弟或是妹妹了!
他此前住在东宫的那些日子里,无论刮风下雨,他一直不曾荒怠文武,而每逢早上的练剑,母亲必会雷打不动地在旁边看着。看着他舞剑,看着他让人汲凉水擦身沐浴更衣,甚至他早课读书的时候,也常常瞥见母亲在帘外瞧看。他知道自己不是在父母身边长大的,回到东宫和弟弟妹妹相处也总有些不自然,但母亲那细腻的关怀却让他心裏暖意融融。如今知道母亲又有身孕了,他忍不住一时分神猜起了那是弟弟还是妹妹。老半晌回过神时,方才立时开拆母亲的那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