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知自己想要看那份札子,大半原因都是由于对尉迟决这个人的好奇,但安可洛不敢看他,只是垂下眼睫,道:“就是想瞧瞧这滋扰民生的兵事,将军能讲出什么道理来罢了。”
“滋扰民生?”尉迟决脸色一僵,“若你亲眼去瞧瞧与西朝比邻的陕西诸县,你才知道什么是滋扰民生,才有资格说什么是滋扰民生!”
尉迟决嘴唇紧抿成一线,脸颊两侧的肌肉也向内微缩,安可洛看着他这副样子,知是自己将尉迟决惹恼了,便咬住嘴唇,不敢多言。
尉迟决看着她咬住的下唇几乎要渗出血丝来,抬手轻轻捏住安可洛嘴角两侧,强迫她松开牙齿,叹道:“先前的话过重了。”手指轻轻抚上她的唇。
带着刀茧的指碰上她的那一瞬间,安可洛好像看见尉迟决眼中闪过一丝疼惜的神情。她心裏动了一下,再看时,他的眸子又恢复成了往常深邃的黑。
“天朝枢府掌军国机务,兵防、边备、戎马之政令。四年前征伐西朝的决策,也是圣上采纳枢府之议、力排中书主和派而做出的。”尉迟决收回手,慢慢对安可洛道。
四年前,她才十二岁,只记得当时天朝西境不堪西朝侵扰,圣上终下决心,令时任侍衞亲军马军副都指挥使的尉迟决率十万上三军西出伐夷。圣意一出,朝野震惊,御史中丞纠集兰台众人弹劾枢密使张丸,斥他视天朝江山如掌中玩物;诸多大臣连名上奏,请皇上重议选帅之事,万万不可儿戏。
当时这场风波闹了二旬有余,直至皇上罢御史中丞、将朝中反对声最激烈的几位老臣外放出任大郡太守,群臣异议才止。到那时,帝京上下才明白,皇上讨伐西朝心意已决,众人遂将眼光移向“未尝亲历天下兵事”的尉迟决,个个心中揣度自他西征到兵败而归,会耗时多久。
四年,整整四年。但众人等到的不是尉迟决铩羽归朝,而是捷报频传、一路将西朝皇族逼至贺兰山北面退守噬伤的全胜。整个帝京都沸腾了,谁都料想不到出身文臣之家的尉迟决能得如此赫赫战功……
尉迟决轻咳了一声,安可洛才骤然回神,发觉自己先前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她不好意思地朝尉迟决弯了弯唇,“将军请接着讲。”
尉迟决接着道:“天朝兵部掌下级武官品级的补选和升调转迁,征慕兵员,以及士兵的迁补、退役;驿传掌后勤军资;衞尉寺掌监军、军法诸事宜,查军中叛乱;军器监掌器械;太仆寺掌马政;三衙主掌天朝禁军,督训练、议奖惩。”他一口气说完,似笑非笑地看着安可洛,“安姑娘可听明白了?若是明白了,我再接着讲下去。”
虽是从小在帝京长大,可安可洛平日里哪会接触到这些。往日来天音楼消遣的也大多是纨绔子弟、亦或文臣仕子,所谈之事也不会涉及天朝兵制,她此刻听尉迟决讲了这一通,脑中却根本来不及反应。
安可洛嗫喏道:“三衙……?”
尉迟决看她这副模样,笑了,道:“殿前都指挥使司、侍衞亲军马军都指挥使司、侍衞亲军步军都指挥使司,合称三衙。”他想了一想,又笑道:“廖珉就属殿前都指挥使司里的殿前侍衞班。”
“殿前侍衞班?”安可洛听尉迟决道来,显是吃了一惊,“你居然要他去天音楼替你……”她说不下去,脸微微一红,道:“说来,廖公子的名字,我听来倒觉得耳熟,只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出在哪里听过。”
尉迟决双手在膝上交握,淡淡道:“殿前侍衞班,皆烈士子弟。”
烈士子弟,廖……安可洛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名字,望着尉迟决,惊诧道:“难道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