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逢年一边疾走,一边吩咐。他拉着的官员,叫吴时,是南京兵科给事中,最近跟着同僚,也时常出现在钱谦益的局儿上。建武朝廷打了两年仗,老巢江北还在受清兵蹂躏,整个朝廷就剩下一个南京皇城,还勉强控制在手中。从半年前开始,建武朝廷就开始拖欠官俸,吴时听说去参加钱谦益的诗会,能够领到一些银子,便跟着去参加了。吴时额头冷汗连连,“下官知道。”两人疾步走进皇宫,便走边嘱咐道:“此时关系重大,等会一定要仔细说清楚。”不多时,两人来到御书房外,方逢年抹了把汗,才撩起下摆,垮进书房外堂,一边整理官袍,一边让太监通报。片刻,内间里一个太监出来,“阁老,陛下有请。”两人匆匆入内,此时朱以海正负手站立,于地图前失神。“臣方逢年拜见陛下!”方逢年领着吴时拜倒。朱以海闻声收回思绪,转过身来,问道:“卿家有何事?”最近朱以海刚经历南京解围,武昌归顺,可是还没来得及高兴,却又发现新的致命威胁,令他心中难安。人生艰难,做皇帝更是不易,做一个衰落帝国的皇帝,更加难上加难。朱以海还未体验过,盛世皇帝乾坤独断,大权在握的快感,从他登基的那一刻起,就一直面临着威胁。最近,听说桂王到了南京,朱以海正为此事,心力憔悴,语气中满是疲惫。方逢年疾奏道:“臣有十万火急之事,告知陛下。若是迟延,大明天变矣!”大明变天,什么意思?朱以海政治斗争的弦,本来就紧绷着,闻语脸色顿时一沉,“怎么回事?”方逢年看向吴时,催促道:“吴给谏,你来说!”吴时额头冒汗,忙慌张磕头道:“回禀陛下,今日臣参与钱谦益的诗会,会上有人说,陛下乃是疏藩即位,坏了大明法统轮序,是大明动乱的根源~还说~”“还说什么?”朱以海被刺痛,像是被踩了尾巴,瞬间暴怒。吴时看见朱以海眼睛凸起,甚为恐怖,惊惶的低声道:“还说,桂王乃神宗一脉,聪慧宽仁~”“钱谦益!又是这个钱谦益!当年他不是支持潞王吗?”朱以海勃然大怒,“弘光朝覆灭在他们手上,他还不消停,又想动摇朕的根基。该死啊!朕要杀了他!”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朱以海自认为自己无论哪一方面,都该继承大明帝位,这江山就该是他的,不过他身上唯一欠缺的就是,他的血统距离大明皇位太远。鲁王一脉,世系开始于朱元璋第十子鲁王朱檀,二百多年算是一家,如今虽都姓朱,但是他来继承皇位,就跟地主死了,从街上随便找个同姓的回来,继承家业一般。如果家里没儿子,没子侄了,还蛮强说的通,关键人家还有直系亲属在,朱以海即位,便总觉得有些理亏了。血统稀疏,是朱聿键和朱以海共同的禁忌,现在钱谦益等人提起,便是揭了他的老底。方逢年同仇敌忾道:“陛下,桂王进京,钱谦益又提出此言,这是要犯上谋逆,行废立之举啊!”朱以海两只眼睛突然一放,凶光毕露,“乱成贼子,他们敢!”方逢年忙急道:“陛下,他们如此明目张胆,都聚集起来商议了,有什么不敢的。”朱以海脸色阴沉,忽然道:“去请张阁老和张都督过来。”半个时辰后,张煌言和张名振匆匆赶来御书房,拜见朱以海,“参见陛下!”朱以海满脸的怒气,沉声道:“召见两位爱卿过来,实在是有十万火急之事,要与两位爱卿商议。”说完,目视方逢年,方逢年忙将事情说了一遍。老帅张名振,脸色阴沉,眉头紧皱,但还是立刻抱拳,同仇敌忾道:“陛下,臣这就带兵,将钱谦益拿了。”朱以海不禁感动,“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朕有卿家这样的忠臣,真乃大幸啊!”张煌言却谨慎道:“这件事情,要弄清楚,是汉王之意,还是其他人的意思。若是汉王之意,他为何弄得人竟皆知,是想要挟陛下,还是真要行废立之举。”方逢年怒道:“钱谦益乃汉王走狗,况且桂王入京,没有汉王授意,谁赶送他入京?这就是汉王之意,他要谋反无疑!”张煌言问道:“这些话是钱谦益所说?”方逢年愣了下,吴时忙道,“钱谦益挑起,礼部郎中金堡说的!”“金堡,他不是汉国官员!”张煌言皱眉,沉声片刻,便道:“陛下,这件事情有些蹊跷!”方逢年道:“有什么蹊跷,金堡肯定投靠的汉王!”张煌言沉声道:“如果汉王要行此事,恕臣之言,朝廷难有胜算。”现在朱以海就控制一个南京,手上兵力不到两万人,根本不是赵铭的对手。朱以海悲愤道:“难道朕就任由乱臣贼子摆布!”张煌言道:“臣以为这件事情,有两种可能,一是汉王在向陛下示威,来警告陛下,所以才将桂王迎来南京,又让人散播消息。此举是想出武昌议和怨气,还有想要压服陛下,让陛下知道他有这张牌,从而掌控朝政。第二种情况,是汉王真欲立桂王,但是陛下没有过错,汉王冒然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必然遭受唾弃,所以他故意放出消息,想让陛下犯错,然后再借口废立。”朱以海闭上了眼睛,一时无语,半响仇恨道:“赵博安回京后,不过问朝政,住到钟山灵谷寺,摆出一副淡泊名利之相,朕还将他当做忠臣,不想这厮,心机居然如此深沉。第一种情况,他是想要挟朕,逼朕将权力交给他,第二种更是阴险,想让朕抓捕钱谦益,然后借机发乱,行大逆不道之事!”说着,朱以海双眼赤红,眼中满是杀意,怨恨道:“这两种情况,朕都不能忍!赵博安,是你逼朕的!”(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