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马鞍处唰地一下抽出一柄匕首,郑曲尺果敢坚决,反身就是一刀狠狠刺入马屁股,不给自己或者别人留下任何余地。
她虽然不懂骑术,但她骑过马。
当马受惊狂奔之时,她根本做不到更多的事情,只能尽量压低了身躯,双手紧紧攥抱住其脖子,由它痛得发狂似的冲出重围。
果然,那些人见将领的战马失去控制,狂乱奔走,四蹄生风,纷纷心惊地赶紧勒转马头避开,省得他们胯下的马受到惊吓,也会一并失控。
而他们这一避让,恰好就让出了一道空隙,马身穿隙而过,如一道啪啪打脸的疾飞,转眼间就遥遥而去。
“绝不能放过她!追!”
从山盘高处俯瞰整个山势峰峦,一条长曲盘踞的开阔山道上,一匹被血色染红的骏马在前,长鬃飞扬,那壮美的姿势宛若在暴风雨中勃然奔腾的巨浪,而它身后,一群游牧蛮子亦是马蹄急踏、穷追不舍。
风太冽、亦太锋利,直刮得郑曲尺脸、颈都生痛。
但她不敢有片刻的放松,手上用力死死攥紧缰绳,金纸枯瘦的手骨骼透肉,青筋暴起。
她在心中暗暗发狠,这一次,要么她力竭摔下马,要么就是马先跑累死。
高处,一队四、五人为一组的骑兵踏着隆隆的尘烟,扬尘而过,此乃福县斥候,他们听到“哒哒”蹄声动静,便吹响了鸣号。
“呜呜呜呜~”
“快看一看,下方追赶的是些什么人?”
“是游牧蛮子?!他们在追什么?”
“一匹红马,不,应该是一匹草原马,这种马一般是游牧蛮子精心豢养的上品马种,为什么上面却骑乘了一穿中原服饰的人?并且,他们还在后面不断追赶着她!”
“敌袭想必与他们有关,快、快将此事报上去!”
——
……不行了。
她真的快要力竭了。
郑曲尺不会正确的乘骑姿势,再加上马匹受刺激,颠簸抖动得厉害,她为了保持平衡不被甩飞出去,要使的劲就得更加大了。
她果然没有这匹马的体力足啊,它还在不知疲倦地奔跑,可她却快抓不住它了。
后面的人将距离稍微拉近一些,就开始发动无差别攻击,投来短长枪,想将她跟这匹马一块儿给刺死。
郑曲尺无法进行反击或躲避,只因她动作或许稍微大那么一点,人都有可能被抛进深山峭壁。
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就好……
她反复跟自己打气说着。
总会有人来救她的……
她都撑了这么长时间了,一定会有人来的……
她再次努力抬起头来,狂风呼啸,她不得不嘘眯起眼睛,她就想看看前面的这条路,究竟还有多长,多远……她究竟还能不能继续坚持下去。
而这一抬眼,却叫她看到了前面赫然腾云雾烟,一阵强劲的铁蹄踏声震耳欲聋。
深谷幽涧吹来的风,吹开了那一面神秘的雾罩。
只见为首是一个戴着鎏金面具的男人,他骑着马,奔腾在苍穹凛然的山道之上,显示出一股巨大的力量。
风吹起他的猩红披风,他所经之处,惨罗阴森的气息笼罩之下,竟是无人不觉胆寒战栗。
郑曲尺眼睛瞪得越来越大,为了确认不是自己的幻觉,全然不顾眼睛被刀风给蹭刮得生痛。
是他……
那一张有几分熟悉的面具,叫她仿佛间好似见到了那一夜烟火之中的柳风眠,但是对方那一身显眼霸气的大将军打扮,却又叫她不容错认。
他是宇文晟!
眼眶不自不觉就红了。
“我就知道……”她喉间一发声就似火烧一般,声音粗哑得就跟公鸭子一样:“他会来的。”
宇文晟在狂燥的山风之中,看见马上跟一张披帛一般、整个人被风气带飞得快飘起来的郑曲尺,还有她身后那群狼一样嗜疯追击的游牧蛮子,眸光幽深无比。
他朝后方军士一招手,喝:“射!”
只见羽军的白毛箭如同蝗雨倾泻飞出,他亦拔出腰间配剑,从马上拔身飞起,随箭而至。
而这时候的游牧蛮子,虽慢了郑曲尺半拍,却也瞧见了前方气势汹汹腾杀而来的军队。
那触目惊心的旗帜,哪怕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都不容他们有丝毫侥幸心理。
是、是宇文晟的军队,是他带人来了!
刹时,这群面对虎豹都不畏惧的蛮子,却仅仅因为一面旗、一个名字,就吓得想勒马返回了。
可仍旧是来不及了,哪怕因为缰绳拽扯得太用力,马颈受力后仰,前蹄扬起,仍无法及时调转马头逃跑。
而“闻风丧胆”四个字,都不足以形容,当他们看到宇文晟随那一片盖天的箭雨一并踏风而至的画面。
郑曲尺眼底有惊喜与激动,还有嘴里呼唤,在眼见宇文晟无视掠过她,朝着后面那群“待宰的羔羊”而去时,整个人都呆住了。
“……不是,先救我的吗?”
她的手已经僵住了,或许是之前太过用力,也可能是因为看到宇文晟他们来了,人一旦松了那口硬气,就很难再续上。
本来依靠一点惯性还能撑住那么一会儿,现在猛地颠簸一下,她绝对就会摔下去的。
“啊啊啊~”
不是绝对会,她已经被抛出去了。
人在高处飞,眼却在朝下看,眼看着自己就要摔下万丈山崖时,一只手臂从旁揽住了她的腰,将她又从悬崖边缘扯了回来。
鼻息间无意中划过一缕引人遐思的馥麝香味,郑曲尺脑子察觉有几分熟悉感,而手脚就是一个反手就将人抱住。
混蛋!
见死不救的混蛋!
她此刻心尤存余悸,心脏乱蹦一气,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放手。”
“不放。”声音粗嘎难听,隐含哽咽负气。
宇文晟听了都替自己耳朵难受,他莞尔一笑,声似恶魔般于她耳畔低喃道:“好啊,只要你不后悔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