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以为,郑曲尺听到这件事情之后,必然是会大受打击,甚至会为即将到来的场景而泪流满面、痛欲绝才对。
毕竟像她这般毫无背景、又无本事的女子,一旦意识到自己彻底失去了依靠,就只会哭哭啼啼,哀怨悲伤,这种女子容瑢见得太多了。
容瑢刚这么想着,却不经意扫过郑曲尺的面容,呆滞住了。
因为她看到……郑曲尺竟还在笑?
“蓉蓉,你说,现在的邺国,谁手上握着的权势兵力有我多?”郑曲尺伸手拿起金印托在手心之上凝注,就好像她已经将邺国最大的滔天之势掌握在了手中。
容瑢如遭雷殛,全身一阵发麻,瞠大眼睛怔忡地看着将军夫人。
她的这句话,简直细思极恐。
当像一名孩童拿着一把刀,兴冲冲去刨泥巴,周围人只会喝斥教导,可当这名孩童明白了这把刀的力量与所蕴含的杀伤力,用它开始保护自己跟反抗试图欺辱她的人时,便没有人敢再以大欺小,他们会噤声,会害怕,继而退避三舍。
容瑢视线从郑曲尺脸上,慢慢挪到她的手掌心上握着的三军金印。
假如郑曲尺真的掌握了三军金印,再加上她手上的四象军,蔚氏武将一族,王氏权谋之家,邺国还有谁的权势与兵力有她强?
答案简直不用考虑。
没有。
“夫人……”
“你在害怕?”郑曲尺见容瑢柔美的小脸有些泛白,在她靠近之时,还往后惊退了一步,郑曲尺止步,淡淡地注视着她。
她懂这种神色跟举动所代表的意思,但是郑曲尺却不太明白,她和善地问道:“我又没有想对你做什么,你为什么会害怕呢?除非……”
“除非”两字之后,却是很长的一段留白,容对方自己脑补接话。
除非,你心中有鬼!
这几个字,不必说出口,容瑢却已然心领神会了。
她心虚地迅速垂下眼帘,眼皮子底下的眼球不安滚动着,揪了揪衣角:“夫人,东西已带到了,那容瑢便先行告退了。”
行了一个福礼,容瑢一向从容优雅的步履第一次有种落荒而逃的迫切感。
郑曲尺盯着她的背影,微微笑着,表示又是一个看不懂态度的人。
这王宫当真是人鬼两张脸,看着像是个好人,但却心怀鬼胎,看着不像个好人,倒也可以是刀子嘴豆腐心。
——
郑曲尺将三军金印妥善地收好了,便吩咐宫人准备午膳,她知道很快就会来事,但她也不能干等着,干工地的人都知道,只有吃饱喝足才有体力跟精力去下重力活,所以她也早就养成了不能饿着肚子去办事的习惯。
她吃好了之后,正在庭院散步兼欣赏学习王宫景观设计时,大太监总管领着一队过来了。
他对郑曲尺是相当客气,行了礼后,便也没有说别的,直接就阐明了此趟目的:“将军夫人,前殿有事相请,还望与老奴走上一趟。”
郑曲尺只道:“我知道了,咱们走吧。”
大太监总管一看将军夫人这气定神闲的模样,便知道她定是早已知晓此事,并且事前就已经整理好全部情绪,打算以冷静克己的端庄仪态去应对这事。
“请吧。”
一路上沉默,大太监总管几番打量郑曲尺的侧脸,心情沉重,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年纪轻轻便失去了夫君的将军夫人,尤其此刻他们还是在去认尸的途中。
“还没问过,大总管你叫什么名字?”郑曲尺忽然开口。
大太监总管一愣,反应了一下,才赶紧回话:“啊,哦,老奴叫李刚。”
“李刚,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这名字倒是很好,我叫郑曲尺,咱们交换了名字,这算认识了。”郑曲尺朝他笑了笑。
李刚四十几岁的人了,倒是第一次见到像将军夫人这般坚强的女性,她此刻的笑就像娇柔花蕊上的那一滴露珠,脆弱又美丽,令人不忍其摔落破碎。
“老奴的名字,哪有夫人赞美的那般好听,不过就是一个贱名罢了。”
接下来,两人倒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李刚观将军夫人面容还算平和,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来到了宫殿,郑曲尺踏过平整的台阶,迈入墨青色高大的殿门,她一抬眼,便远远看到了摆在正中道上的一副显眼的黑色棺材。
里面有一群巨鹿国服饰装扮的人正站在棺材旁边,而朝臣则面色极为难看左右罗列在两侧,双方疑似正在讨论着些什么,乱糟糟的声音嗡鸣乱成一片。
只见,一名巨鹿国的武将愤然一掌将棺木毫无尊重的拍打了一声,当即沉重的“嘭”声响起,殿内刹那间鸦雀无声了。
郑曲尺这头刚走近一些,便听到一声宏亮粗犷的嗓门嘲笑道:“不是说要验尸吗?怎么的,一个个大老爷儿们都怂了,没有敢来验宇文晟的尸首是吧?也是,这样一副腐烂长蛆的尸身,如此恶臭难看,哪还有当初活阎罗的威风凛凛啊,哈哈哈哈……既然你们没有人来验,那本将军就——”
“我来验。”
一道清脆响亮的女声冷冷打断了他。
朝中众臣与巨鹿国的一行人,皆同时回头看去。
只见他们身后,大殿的门前,站着一道纤瘦却挺拔的坚毅身影,她白绫束腰,面容冷淡。
“是将军夫人……”
“她还真来了啊?”
巨鹿国的人看到郑曲尺那娇弱的小身躯,先是一愣,紧接着都禁不住哄堂大笑:“你?只怕你连棺材盖都打不开吧。”
这时,大太监总管李刚阻拦不及,只能小声与郑曲尺耳语道:“将军夫人,这棺盖有问题,我们十几个侍卫上前去揭都打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