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曲尺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对这件事评价得还挺中肯。
“老霍是个粗人,没什么大智谋,哪怕我当时出面也翻不起什么浪来,反倒事后会连累一家老小,但我总想着,举国大事干不了,总有些什么事情是咱老霍能够办得到的。”
霍廷苦笑一声,眼神黯淡自嘲:“将军夫人,是不是听了觉得我老霍既懦弱胆小,又没什么出息?虽然是个将军,却打不赢敌军,在敌国面前连屁个事都扛不下,跟英雄盖世的宇文上将军比,我老霍还真的就是连他的一根手指都比不上。”
郑曲尺静静地听完之后,“咦”了一声,道:“原来当时夜宴霍将军也在啊。”
霍廷:“……”夫人你听话能挑重点听吗?
郑曲尺又道:“所以,你就秘密训练着这些士兵,想着总有一日他们也能够派上用场,对吗?”
“将军你看。”
郑曲尺指着下方校场,然后道:“下面这些像嫩苗苗一样的士兵是不是将军一手培育出来的?将来如果有一天他们能够成长为参天大树,将军你亦可以于心无愧了。”
霍廷听完,想笑一下,但眼眶却先一步泛红起来。
他摇头:“我无能,无用,就是个老废物,我不配于心无愧啊。”
见他这么激动,郑曲尺劝道:“霍将军,我今天是过来挑选后天参加六国试兵的秘密队伍,你跟我诉苦并不能够分担你内心的沉重感,不如你从今日起,与我们一道为邺国的崛起而交出自己的一份力量,有些事情不怕迟,只怕来不及,你还来得及,说那些丧气的话,未免为时过早了。”
霍廷一听这话,顿时便捏起衣角擦了擦眼角的老泪,一副下定决心的样子:“将军夫人所言极是,我老霍今天便将话撂在这里,今后定会与世子殿下共进退,请夫人定然要将卑职的心意带给世子殿下。”
郑曲尺被他突如其来的大拐弯给整懵了,但稍稍一动脑子,她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她皮笑肉不笑道:“霍将军当真是懂得表忠心啊。”
敢情他跟她讲这么多话,就是为了拿她当跳板搭上世子殿下这艘大船啊。
这霍廷果然老奸巨猾得很,想想一门心思只懂干实事的王飞尘,再看看他这一番“唱作俱佳”,若是今日来的是别人,估计等王飞尘这一顿忙活完,却发现人早就跟霍将军推心置腹的亲近了,而他呢,就落得一跑腿的功劳。
“我老霍以往不与邺后为伍,时常遭受其党羽冷遇排外,是以很多时候都说不上话,然而如今世子殿下归来,不仅邺国有救了,如我等忠心为国效力之辈,亦敢出头了。”他说着十分动情,就差老泪纵横了。
郑曲尺拼不过他的情绪到位,唯有沉默了一下后,道:“霍将军,殿下其实不太喜欢呱噪浮夸之人,他更喜欢简言意骇的下属……我也一样。”
霍廷当即神色一僵,显然明白了郑曲尺的意思。
被人当场拆穿其心思,霍廷脸上极快闪过一抹不自在,他握拳清了清嗓子,但很快又恢复如常,他一本正经道:“老霍感谢夫人提点。”
这霍廷当真是个挺有“意思”的人,与他就聊这么一会儿,他既撇清了与邺后一派的关系,又向世子殿下表了功劳与忠心,还打算对她晓之以情,让她对他产生共情之心理,继而好在世子殿下面前替他美言。
为了攀上这一门关系,他简直是从她映入他眼中的第一步开始,就步步为营,层层套路。
郑曲尺腹诽,这种人在官场上肯定很混得开吧,八面玲珑、四面交友,不过可惜的是他为什么没去当勾心斗角的文官,偏跑来当一介武官了?
霍廷既已得郑曲尺的“警告”,自不敢再继续上一个话题,他与她重归正题:“夫人请看,中尉叫人搬来的是平时训练的举石。”
“举石?”
别说,那些“举石”的外型看着有些眼熟,再仔细一看,郑曲尺瞪大眼,这不就是举重运动员们用的杠铃吗?
只不过她看过的那种是用不锈钢棍与包胶铁块做的,而邺国的“举石”则是用一根木棍子,两头串着石圈,看起来有那么个样子。
“这举石分为小举一百二十斤,中举一百八十斤,大举二百四十斤左右,平时训练基本上都是用小举,像大举,在咱们营中甚少有人能够挑战得了。”
郑曲尺一听这重量不禁乍舌:“这大举的确不得了,我看他们基本上都选择小举与中举,就这样还淘汰了近一大半人?”
“军中并非人人都臂背力强,这其中走卒多为练脚力、队型。”
“不得不说,王飞尘这种挑选方式既快捷又简单。”
见她对王中尉另眼相看,霍廷小心思一起,赶紧道:“这举石之法乃老霍从书中学来,据说北渊国的士兵便是以此法锻炼双臂腰背力量,用之十分有效。”
郑曲尺一听这霍廷又想抢功劳,便当作听不懂:“是吗?”
郑曲尺看到这些热血少年或青年纷纷轮流上前举石,自忖力气小的,就选择了加重石块少的小举,一些对自己自信满满的就选择了中举,她看了一圈,就是没有选择大举的。
但凡是过了小举与中举的,都被安排到一旁少数的队伍中排着,郑曲尺粗粗打量一下,这里面大概已经有百来人了。
他们大多数都是身材高大,身上肌肉夯实,一看就知道平时没少锻炼,吃得多,长得壮。
“这能凑出三百人吗?”
“自然可以,将军夫人放心,就算这里凑不够,别的地方我们找也会给你找齐人数的。”霍廷拍胸脯保证道。
“嗯?霍将军,你看看那人是谁?”
郑曲尺等了这么久,终于看到一名士兵走到大举面前了,只见他面露不屑,抡起袖子,对着杠铃就是一个抓举上拉,然后他双腿打弯分开,再将它用力举至过肩,其过程看起来相对轻松,足以证明这人的力量绝对远不止于此。
霍廷一看,不觉惊讶,反倒皱起眉头:“那人啊……是个刺头,他是柳家的人。”
“柳家?”
“对啊,听说柳国公家出了两个不成器的子孙,一个就是柳风眠,只懂风花雪月结交闲散人等,一个便是这个柳柴嵇,好好的书不读,偏跑来当府兵,他虽然有柳家当背景,但脾气暴躁,时常寻衅斗殴根本不听命令,这样的性子估计只能一辈子当一名下等兵了。”
“可他力气好大。”郑曲尺不由得感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