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之上,一个一身白狐裘的清俊男子淡淡将手里的白玉茶杯放在了案上,微微皱着眉头看向请瓷。他身边的一个身穿朱红盔甲的颇有武官之相的男子回头看了他一眼,笑道:“对这个乐官感兴趣了?她的七弦简直绝了!可怜的墨雪,她今天肯放下面子上台跳舞,还不是为了你?你怎的从来也不正眼看她一下?”
穿着白狐裘的男子没有说话,一双幽深狭长的凤眼紧紧地盯着台上的清瓷,看了许久,才开了口,声音居然悦耳低柔,好听之极。
“朱雀,这裏是麝香山,不要胡言乱语。有什么话,回印星城再胡说也不迟。”
穿着朱红盔甲的朱雀哼了一声,英武的脸上颇有些不屑的神情。
“那些老是喜欢装正经的五曜,我看着就讨厌!分明心裏一堆恶劣的想法,外面却还要装成光鲜亮丽的圣洁模样,无聊死了!特别是那个叫司月的女人,我的天,如果她做我老婆,估计我连三天都活不了!”
他缩着肩膀夸张地低语着,却惹得旁边俊美的青龙一阵闷笑,差点把茶杯弄翻。
白狐裘的男子淡然瞥了一眼朱雀,似乎有些无奈。他伸出修长的手指,点了点红色的小案,沉声道:“那个女子……她的曲子里有杀气……”他忽然顿住不说了,那双诱惑之极的凤眼眯了起来定定地看着清瓷,似乎想在她身上找到什么东西一样。
杀气……或许比杀气还浓烈的气息。这个女子是谁?五曜怎么会让这种诡异的女子做乐官的?她分明……包藏了祸心啊……难道没人看出来么?
他往五曜那里望了去,却见人人正襟危坐,连袖子也不动弹一分,眼睛都看着台下,却似乎各自有着不同的心思,并没有专注于台上墨雪妩媚的表演。他的眼眸微动,闪过一丝不知名的光芒。没有说话,他回身拿起了茶杯,却听身边朱雀沉声道:“玄武,你觉得那个女乐官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么?如果有什么古怪,我会悄悄除了她的!”
穿着白狐裘的玄武微微一笑,轻声道:“不……别动她……我想一定会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发生。”他等着看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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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瓷!和我过来!”
一下台,脸色惨白的丝竹就拉着清瓷跑到偏僻的回廊上,确定周围没人,她才恨道:“你到底想做什么?难得墨雪大人看上我们为她弹奏,你弹的那是什么古怪曲子?!你……你……当真想触恼了诸位大人来惩罚你么?!太不懂事了!”
清瓷慢悠悠地看着她恼火的模样,忽地一笑,柔声道:“你这么生气,恐怕不光因为我弹的曲子不好罢?是因为太白他没来,辜负了你两个时辰盘的发髻?”
丝竹给她说中心事,一阵窘迫,红着脸跺脚恨道:“你就会说些有的没的!不要给我岔开话题!我问你,为什么抢我的琵琶弹奏部分?为什么开头弹那么古怪的曲子?你到底在想什么?我真是越来越搞不懂你了!清瓷,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清瓷耸了耸肩膀,一付无辜的模样,瞪着眼睛笑道:“那还不是因为看到你紧张得手在发抖,怕你出错才帮你的!我前面弹的就是墨雪给我的乐谱上面的曲子啊!上面还特地标明了要营造激烈如海潮的意境,我还怕不够激烈呢!”
丝竹看了她半天,神色渐渐严肃起来。她皱着眉,低声道:“清瓷,我知道你在记恨他们攻陷落伽城的事情。可是你忘了么?父亲曾怎么叮嘱我们的?他要我们努力修炼,不要给落伽城丢脸!我们是落伽城的女儿!不能给那些神看低了呀!你心裏总是想着恨,怎么能够抛弃情欲成为圣洁的神呢?今天还好大人们都不怎么计较,你不想想万一他们发难,你我还有出头之日么?你太天真了!”
清瓷轻轻抬手捂住了丝竹的嘴,她凑近她的耳朵,轻声道:“丝竹……什么都不记得的人是你……你说要我们抛弃情欲,情欲到底是什么东西?你喜欢太白,你想成为神,这些还不叫情欲么?莫非向着神的就是正确的,凡是与他们背道而驰的就是罪恶的么?”
丝竹倒抽了一口气,无言地看着清瓷幽深的眼,那裏面邪气乍现,惊心动魄。却听她声音低柔婉转,如同耳语一般在她耳边缭绕盘旋。
“我从来也不想成为神,因为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有欲望是错误罪恶的,我也不觉得神有什么了不起。只是他们害了我,将我踏在脚底鄙夷,我便一定会报复回来。总有一天,我会让他们知道什么叫无路可退……”
她放开捂着丝竹嘴巴的手,对她浅浅微笑,一双漆黑的眼睛亮得古怪。丝竹急急地拉着她的袖子,想说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好半天,才颤声道:“清瓷……与神作对是会魂飞魄散的!当神……有什么不好?落伽城的悲剧,也是父亲仰慕暗星黑暗的力量造成的啊!我们……我们被送进了麝香山……是来偿还罪恶的!也是神给我们的怜悯和希望!你……怎可心怀叵测试图报复?!”
清瓷沉声道:“我何尝需要什么怜悯?我做了什么错事么?丝竹,太好笑了,进麝香山八百年,你什么都忘了!那场屠杀,那场征服……可是我没忘!你信仰的神给了你希望,可他们给我的却是家破人亡和绝望!你不用再说什么了,既然你将以前的事情全忘了,那就把我今天说的也都忘了罢!如果你想安心修炼你所谓的神,那就忘了我说的一切!我从来也没指望你会懂什么。”
丝竹浑身都在颤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曾经聪明慧黠的妹妹会变得如此决绝。她捉着她的袖子,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一堆话语挤在她的喉咙里,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如她这般大逆不道,要是给人发觉了,根本就是没有任何商量余地地铲除啊!她该怎么办?她要做什么才能止住清瓷玉石俱焚的强烈冲动?
清瓷叹了一声,幽幽抚上丝竹的脸,轻笑道:“你怕什么?你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可以了,不用理会我的。看看你,盘丝的发髻又乱了。”
她替丝竹将头发理了理,然后笑道:“这样才好,我们回去罢,后面还有要演奏的曲目呢!”说着她拉着丝竹就要走,却觉一股顽固却微弱的力道扯着自己的袖子,怎么也不放手。她长叹一声,正要回头劝解,却又听丝竹低声道:“你若顽固不化一定要堕落,我……我便告诉太白大人!将你关入坠天狱!落伽城没有你这种大逆不道的女儿!”
清瓷微微一笑,正要说话,却听身后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传来,然后一个她梦里都忘不了的清朗声音在身后不到五尺的地方响了起来。
“什么关入坠天狱?你们俩不去后厅准备上台奏乐,却在这裏说什么呢?”
丝竹惊得僵住了身体,脸色忽红忽白。清瓷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来,直接对上了一双漆黑庄严的眼,她恭敬地弯腰行礼,然后沉声道:“见过太白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