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看了她半晌,忽然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他慢慢地走近她,放柔了声音轻轻说道:“你当真胆大之极,连我也忍不住有些佩服你。我只奇怪,你为什么不干脆正大光明的来造反,却尽找一些小神来欺负,做些背地里的阴暗举动?你就算让那些花开遍了神界却又如何?腐烂的依旧腐烂,只不过败坏得更加快一些。你要的,到底是什么呢?”
清瓷垂下眼睛,幽幽叹了一声,“你何必要明白我的举动?你自己不也是正在策划颠覆神界么?我既不来打扰你,你又为什么总是缠着我不放?我早已说过了吧?我对你那些伟大光明的计划一点兴趣也没有,我也从不想找什么同路人一起干一番所谓的大事业。你问我要什么?问得好,我也不知道自己要什么!”
她伸出手来,手掌莹白细腻,五根手指纤细可爱,怎么也无法相信这样一只柔美的手,曾将一个神官的手臂生生捏断,做下那么多可怕的行为。
“或许,我只是想证明自己的某个执着的理念,我只想证明,我的这双手,凡人的手也可以逆天。可能这个就是我想要的吧……”
她低声说着,忽然笑了一下,有种稀薄的苦涩藏在裏面,却掩不去天生的傲然洒脱。
“也奇怪,我何必与你说这么多?虽然同心却不同路,我们总是敌人。你走吧!莫要再和我说什么颠覆神界的话语,我们永无合作之日的。”
她转身要走,却被玄武一个闪身挡在了她面前。他眼光复杂地盯着她,好半天才沉声道:“为什么不愿和我一起?要知道你虽然厉害,虽然心思细密,可是凡人总不可能用肉掌颠覆神界的!更何况五曜之中顽固不化之人甚多,你一个女子,当真以为可以做什么大事情么?我只是……我只是不忍……看你失败而已!”
话语说到后来,已经有些激动,他几乎要伸出手去将她拉住,却又顿了顿,强行忍住,目光深沉而热烈。
清瓷忽地抬头看着他,带着一种微微的嘲讽,定定地看着他惊觉自己的失态,急忙冷下了神色,依旧是一个清俊高雅的神。只是那一瞬间,他自己也不承认自己由神变为一个急切的普通男子,只希望这个女子不要伤害到自己。
“北方的冰雪之神,一直是冷漠出世,风华绝代的。你今天贸然来到麝香山,难道就是为了阻止我么?你就不怕,我那些花朵也将你诱惑了去?” 她柔柔地说着,唇边满是妩媚的笑,可眼底却是讥诮尖酸之极,冷冷地看着他略微狼狈的模样。
玄武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有些恼火,冷道:“莫要说麝香山那点花朵,你便是有本事将那些花种满印星城,我也不会受你半点影响!你终是把神看得低了!神总是这个世间一切的主宰,公正严明,岂会为你那些邪术所惑?!你自以为强大,却始终离不开我的掌握!如果我不放过你,今天哪里轮到你在我面前嚣张?!神界也终究会是我的,何况你这个小小的凡人女子!”
清瓷嘻嘻一笑,柔声道:“玄武大人,我不过说了一句而已,你却砸给我那么重的言语,莫非你当真在心虚?情欲之事,你果然很有天分。”
玄武的脸色顿时铁青,似乎终于给她惹恼了。他宽大的袖子猛地一展,掌心又闪烁出白雪一般的光芒,点点雪花围着他的手指缭绕,虽然美丽,却也可怕。周围的空气本就阴冷,随着他施法放出力量,更是寒冷刺骨了起来。玄武乃为北方的冰雪之神,与司火的荧惑属于完全相克的神。一个炽烈强悍,一个冰冷清雅。此刻他动了真手段,眼看着雾气更加的浓厚,地上的枯草也飞快地盖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霜。他整个人看上去就如同冰雪雕塑出来的一般晶莹,一双漆黑的眼,幽深莫测,纠缠着无数思绪,终是化成了一股杀气,凌厉地刺向那个怯生生站在三步之远的少女。
清瓷慢悠悠地举起手来,叹道:“神终究是神,无论是谁都一样。自己相信着自己的圣洁,不允许有一丝不完美,你也不例外。看来我触犯了你的禁忌,今天非要与你战上一场了。”
她翘起食指,在左手掌心用指甲狠狠划了下去,顿时冒出丝丝缕缕的鲜血,却不落下,只在她掌心中缓慢伸展开来,优美却诡谲,眼看着就勾勒出一朵花的轮廓。鲜血还在微微颤动着,更让那花看上去有如弱不惊风一般,纤细可爱。
“与你战斗,或许要用上这个印。”
她幽幽说着,话音刚落,额头上陡然浮现出漆黑的纹路,周身顿时散发出一道漆黑的光芒,映着她雪白的肌肤,有一种妖异的媚。
玄武倒抽了一口气,“心魔印?!你居然拥有心魔?!”她是如何召唤心魔的?心魔怎会被一个凡人的女子如此自如的操纵?!她到底是什么人?!
清瓷浅浅而笑,洁白的额头上,那个心魔印显得异常刺目妖艳,使得她原本秀美的脸也染上了邪气,魅惑却堕落。
“我若连心魔也无法拥有,如何能用凡人之手颠覆神界?”她仰着头,眼睛里光芒灼灼摄人,朗声道:“如若让你颠覆麝香山,再创造的也无非是另一个麝香山罢了!我要的不是这个!我要这天,再也不能压迫我,我要这云,再也不能迷惑我!我要我手,将所有的虚伪推翻砸碎!我要恶之花开遍神界!我要诸神,陪我一起堕落!”
她扬声而笑,惊心动魄,掌心裏那朵鲜血勾勒出的花,变幻莫测,突突跳动,似乎刹那间,周围一切都笼罩上了那种血红的色泽,朵朵恶之花张狂地开放,映得雾气也泛出了鲜艳的色泽。
玄武大惊,不知不觉竟给她先发制人放出了诱惑的法力。周围所有都是幻象,他将掌中的白雪抛了出去,所到之处顿时清明透彻,一时间天空落下无数纷纷扬扬的雪花,地面上却盛开着血红的花朵,情景甚是诡谲。
玄武不等她说话行动,狠下了心肠捏起手掌,却见白光乍现,从他手中慢慢拉长,居然用冰雪化出了一把形状古怪的剑。剑呈半透明状,却是弯的。剑柄洁白如雪,尾端嵌着一颗血红的石头。他举剑过眉,冷道:“用血化出这些邪恶之花也没什么了不起!今日却要用你的血来祭祀我的玄武剑!受死!”
剑身忽地发出龙吟一般的尖锐嘶吼,他猛地一挥,卷起漫天白雪,夹杂着无数嫣红的花瓣,绕着透明的剑身飞快旋转。狂风骤起,两人的白色衣袂随风乱舞。他却迟迟不挥下去,一双眼隔着飘荡的雪花,紧紧地看着她。心底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用力吼着,那声音太凄厉,几乎要将他生生撕碎。他从来也不知道自己也会这般犹豫迷惑,奔腾的情感一再告诉他,他根本是不愿将她斩死于剑下。可是理智却提醒他,如果不将她除去,日后的一切大业都会为她阻挠。两股力量在心底激烈地冲突,全身的血液都要沸腾开来。
他忽然咬牙厉声叫了起来,手指猛地缩紧,闭上了眼睛一剑劈了过去。凌厉的风声呼啸着窜出去,他的辫子在身后决绝地打了个卷。他知道的,只要他亮出玄武剑,没有一个人或者妖可以躲得过去。她死了,以后便再也没有人来诱惑他,动摇他……死得好!他的心裏忽然一阵大痛,只想大吼一声或者大哭一声。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也不想知道。
红光几乎是瞬间便消散开来,方才动乱的一切忽然安静下来。地面上枯草杂乱,覆盖着薄薄的白雪,偶尔还有几片妩媚的血色花瓣,此刻看上去异常刺目。灰色的雾气渐渐散开,空气里却是寒冷依旧。玄武定定地站在那里,一身的雪白狐裘,当真如同用冰雪雕塑出来的天人,清冷而孤寂。
他面无表情,怔怔站了半晌。手里那把玄武剑,忽地一闪,顿时消失。他连头发也没乱上一分,依然是他高雅圣洁的神……只是……只是……他看着地上散落的血色花瓣,怎么也移不开眼睛。他杀了她,杀了这个妖物,杀了这个大逆不道的凡人……他当真杀了她?是他亲手杀了她?他的喉咙忽然一阵巨痛,眼睛也有些模糊。既然他杀了一个妖孽,他为什么如此难受?莫非,他当真如她所说……
半空中忽然传来一阵娇媚的笑声,带着戏谑的顽皮。他震了一下,不可思议地抬头,却见离地一丈之处的一棵枯树上,那个白衣的女子正安闲地坐在那里对他嫣然而笑!怎么可能?!玄武剑乃为天地间的异宝!只要亮了出来,无论凡人妖孽还是神,都会无法动弹才是!她是怎么逃脱的?!
他此刻的神情可以用目瞪口呆来形容,一方面不可思议,另一方面却该死的庆幸着她没死!老天!他是怎么了?
额头上忽然给人用手指轻轻一弹,他大惊,这才发觉刚才那个坐在树上女子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他面前,抬手俏皮地弹着他的额头,笑吟吟地看着他。
“做了个好梦吧?快活么?”清瓷笑问着,一派小女儿的天真模样,倒让他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她……怎么会变得如此快?此刻眼前这个笑眯眯的小姑娘,看上去一点邪气都没有,就好象刚才他真的做了个梦一样。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到底……是什么人?
清瓷瞥了他一眼,说道:“你其实根本不忍心杀我,何必要与自己过不去呢?你以为闭上了眼,就可以稍微好受一些?”
玄武又是一阵窘迫,还想再发火,可是身体已经软了下来,这火气,无论如何也发不出来了。神的面子顿时全失,他惟有冷下脸来,恶狠狠地瞪着她。好歹这样也能让自己稍微挽回一点脸面。
清瓷嘻嘻笑着,轻声道:“恶之花的能力,你还要小看么?如你所说,我隐忍了八百多年,我的恨已经成了支持我活下去的力量,你不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