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居然投顺了麝香山!信裏面交代他只身前往麝香山投顺时,司月得意之极,很顺利地就让他进入了神火宫。
‘……外界传言司月之神刻薄狡诈,从不容人,却也不过如此。欲往神火宫做下人赎罪是我自己提出的,姐姐,荧惑杀害了我们最后的三百族人,我便是死了也不能饶他!如果你还活着,能看到这封信,就为我祝福吧!倘若你不能看到……’ 墨迹在这裏有大团的模糊,显然是他的泪水浸透所至,炎樱心头酸楚,眼泪在眼眶里不停打转。
‘……倘若你不能看到,我便对着神火宫内的炎樱树起誓:海阁有生之日,必要将修罗的胸口贯穿!为我宝钦族人报此血仇!若果不行此誓,必然天打雷劈,散魂而死!……’‘……只恨荧惑下界尚未归还麝香山,我每日在宫中只做些杂役,倍感屈辱。现在我才能体会到姐姐你在麝香山数百年,究竟过了怎样的日子。想我宝钦城乃为南方最富饶的城镇,你我人中龙凤,却落得如此下场,岂非诸神暴虐横行之过?我若不做些什么,怎能咽得下这口气?!你且安心,无论如何,宝钦之仇,永世不敢相忘。待我报此血仇,天上人间,再无牵挂,也可以放心去找父亲和姐姐你了。不孝弟海阁泪上。’她急忙展袖将信放在案上,习惯性地就伸手往右,要拿笔给他回信,可是右手却摸了个空,微微一怔,才突然想起原来自己早已身处偏僻山村,哪里有纸笔可用?
她思前想后,狠了狠心将手指放在嘴边,张口便要咬下。他只身一人处在麝香山,又心怀不轨,倘若给人发觉,那她连最后一个亲人也保不住了!荧惑现在给她暂时困在南方,她决心要用自己的力量感化神,不想再提杀戮之事。总之,她要阻止海阁的行为!谁都不是该死的,谁也没有资格说自己要杀了谁……
忽地手一抖,青鼎山峰,三百族人的鲜血在凄冷的月光下凝聚成河。那河困住了她的神思,寒冷刺骨,渐渐将她没顶,耳边仿佛还流淌着他们痛苦的哭喊声,‘海阁小主,大小姐……救救我们!救救我们!’她只觉心跳越来越快,几乎要蹦出胸口,眼前似乎还残留着那种血红的颜色,触目惊心。
日光渐渐灿烂起来,已是晌午时分,窗前的烛火还在灼灼跳跃着,她忽地站了起来,无声地走过去,将那封信置于火上,眼看着它慢慢燃烧起来,闪烁出妖艳的火焰,火光映在她幽深的眼睛里,“卒”地一声就灭了,灰烬散落在眼底,将眼神也蒙成了灰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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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星觉得自己越来越没有神的威严了。
从他跟着曼佗罗开始,他就发觉了一个事实:这个半妖丫头从来就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过!对于她而言,好象他是不是神,是不是人,一点关系都没有,或者说,只要是能让自己开心的人和事,哪怕是吃人的妖怪,她也会津津有味地注意好久;倘若是不能吸引她注意力的人和事,哪怕五曜全部站在她面前哈哈大笑,她也不会惊奇太久。
该说她聪明还是天真呢?
他只能说,自己从前在麝香山的那些威风伶俐,在她面前完全没有用。她就像一个充满好奇又没什么耐心的小孩子,对于自己是个女子的认知为零。有时候,他都忍不住想恶作剧一下,让她得意洋洋的脸露出惊骇的表情也满有意思的。
这个卖艺班子每天在曼佗罗城的繁华之所占着地盘,班内的人轮流上场表演,从舞刀弄枪到各类杂耍,小道消息的说书再到歌舞,几乎什么都玩。跟着他们过了三四天,他终于知道凡人中也有厉害的,不需要什么法术,全凭真本事,雷班头那么样一个大汉,一把大刀舞得却是轻盈之极,还有那些每天在青瓦大屋里流汗排练的人,玩命一般的杂耍动作,给他们做得仿佛猴子摘桃似的轻松。
他从先前的不感兴趣,发展到每天蹲在后面看得不眨眼睛,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不过话说回来,他知道曼佗罗每天都会在特定的屋子里排练功夫,却从未见她上过场子,听雷班头的口气,似乎是她姐姐不在,便要她替代着做什么。想象她那样一个少年似的女人,每天不修边幅大大咧咧的,他觉得必然是什么耍枪飞镖之类的蛮横功夫。
哼,她那样一个没女人味道的小孩子,能舞点刀枪也算不错了!暂时就让他抱一点点期待咯。
“喂!你又在偷懒了?马上是天善大哥的场子,快去准备青砖和刀山啊!”
曼佗罗嚣张的声音在他背后响了起来,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啧!又来了!每天必催的讨厌鬼!人家正看到精彩的地方呢!
他懒洋洋地动了动,做出马上就要去的姿势,一双眼睛却片刻不离场子上精彩的杂耍。
曼佗罗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冷道:“又给我装模作样了!快去干活!不然晚上没你的饭吃!”
辰星苦恼地回头看着她,到底是他没有了神威,还是她太张狂?他怎么感觉自己根本就成了班子裏面专门给她使唤来去的小二?好歹他是个神好不好?这点面子也不给?
他也没说话,嘀咕着就站了起来,去库里搬早就准备好的青砖和刀山。天善练的是硬功夫,也算是班子里的招牌人物了,每次只要他一上场,围观的路人呼声就极高,其实他也在等着他出场呢!
喔……等他将曼佗罗城这裏的事情处理完了,干脆把这个班子也带回麝香山算了,每天专门给他表演。司月那个女人黑起脸来的样子,好久都没看到了呢!气气她才好!
“当然,曼佗罗这个女人就算了……让她吃自己的去吧……看她以后怎么一个人拽!”
他偷偷地咕哝着,搬了青砖放在后台,等杂耍场子一完就送上去。
“你又在嘀咕我什么?!”
曼佗罗的声音阴魂不散地绕了上来,他无奈地回头,却见她叉着腰,人虽然生得娇小纤细,气势倒不弱,两只眼睛瞪得圆圆的,看上去与一个普通男孩子没什么两样。
他耸了耸肩膀,一脸无辜纯洁的表情。
“没有,我什么都没说。”
曼佗罗“哼”了一声,走到他面前,点了点他的肩膀,沉声道:“是你自己说要跟着我的,也是你自己说会努力在班子里工作的!可别忘了!偷偷在背后说恩人的坏话,神就这种德行?”
对着她这样的人,他除了苦笑没有别的办法,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以前的那些冷面具就是没办法在她面前戴上,什么高雅圣洁之神的仪态,在她面前好象一点意义都没有。
“每天看你排练得那么辛苦,怎么从不见你上场子?该不会你根本就是做做样子,其实什么都不会?”
他笑眯眯地问着,似乎根本没觉得自己是在讽刺她。
曼佗罗瞥了他一眼,说道:“说到上场子,恐怕还需要你帮个忙了……不过还早。我可不像有些人,根本就是打着做监视的幌子,分明是被神界踢了出来回不去。唉,有真本事的人就是不一样呢,和你没说的。”
说完她转身就走,留下只能苦笑的辰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