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明没有抬头,只是静静看着她雪白纤细脚踝上的那串黑色铃铛,顺着她的小腿往上还蔓延着繁琐复杂的黑色咒文。那是他千年之前亲手下的封印。
他缓缓抬起手来,握住她的脚踝,细细抚摩着上面的封印,一如当时替她咒上去的模样。心裏忽然百味横陈,竟是不能自抑。看了半晌,他忽然伏身,在她粉|嫩的脚背上印下一吻。
非嫣大惊,急忙就要收回脚来,脸上烟霞笼罩,红得异常艳丽。
“你做什么?!”
她恨恨跺了跺脚,转身就走。
“封印……解开了。”
他忽然淡淡开了口,声音轻得仿佛天上的云彩。
非嫣顿了顿,低头一看,脚踝上封了她千年的咒文果然消失不见了,那串漆黑的铃铛居然变成了白色的,依然绕在上面,走动之时,叮当作响。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头也不回,立即拔脚就走,走得快极了,仿佛后面有鬼在追赶一样。漆黑的长发轻柔地在背上滑动,红色的衣裳随风而舞。
她的背影纤细又自由,脚步欢快得仿佛随时都能遇到什么开心的事情一样。
多少个千年,一直是她在追逐着他的背影,可是现在,他却只能看着她毫不犹豫离开的背影,羡慕她的自由洒脱。这股自在的风,终于还是让她逃脱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方才紧紧抱住她的那种柔软的触感还在,挥之不去,一点一点侵蚀心头,慢慢泛出苦涩的味道。他咬了咬牙,忽然开口唤道:“非嫣!你……真要走?”
非嫣停了下来,沉默了半晌,时间仿佛停止在这一刻,镇明觉得自己的心跳都跟着停了下来,等待她的回答。
她忽然回过身来,灵动妩媚的眼睛盯着他看了半天,忽地一笑,腮上顿时露出两个梨涡,可爱之极。
“你是笨蛋么?镇明大法师,我走了,你难道不会跟上来么?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也不懂,真是石头人!”
镇明呆了一呆,怔怔看着她狡猾的笑容。慢慢地,他也笑了起来,仿佛有生以来第一次笑得如此欢畅,如此安心。
“我要是跟不上,那可怎么办?”
他吃力地站起来,缓缓走过去,将她揽进怀里,两个人一起往前走去。
“跟不上就用力跟啊,笨。”
“用力也跟不上怎么办?”
“再用力啊,你别问了!反正我是不会停下来的哦!”
“那我不是很辛苦?”
“废话,当然要你来辛苦啊,这样才显得我的珍贵啊!”
“你也真会说……”
一阵轻笑。
“啊!对了!辰星呢?玄武呢?你没看见他们吗?”
镇明此时才突然想起那两个人或许还留在地下冰城,不由皱起了眉头。暗星的阳之魂魄或许可以确定已经被散魂的力量破坏了,但是清瓷身上还附着另半个阴之魂魄啊……
和四方的战斗,或许才刚刚开始呢……真麻烦啊……
“我看到玄武驮着清瓷先跑出去了,至于辰星和曼佗罗……我真没看见啊……”
非嫣叹了一声,回头一笑,“大法师,赶快养好伤吧!还要用你的能力去寻找辰星呢!那小子,滑溜得和鱼似的,肯定没事,到头来还是要我们去找他。”
镇明瞥了她一眼,“咦?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积极了?从来也没见你这么专注于神界的事情过啊。”
非嫣嘻嘻一笑,也不说话。
她才不会让他知道自己有多在乎他呢!那样她多没面子,倒好象这么多个千年来,是她死皮赖脸缠着人家似的。好歹也要教别人知道,是镇明缠着她才对……
“赶快养好伤,我告诉你一件好事。”
她嘴角勾了起来,很是神秘地说着。
镇明怀疑地瞪着她,“你又有什么鬼点子要出?好事?我看是你招惹出来的烂事吧!”
非嫣贴上他的耳朵,低声说了几句,镇明微微一怔,急道:“荧惑他……?!你是说真的?!”
非嫣耸耸肩膀,“当然是真的,方才我看得很清楚。不过要再去找,恐怕很费力气,需要等上一些时日才行。”
镇明看了她半晌,才笑了起来,揉了揉她的头发,“你这只小狐狸……还真讨人喜欢。”
“那你可要多喜欢一点啊,不然我会溜走的。”
“你溜了,我会再抓回来上封印的。这次,一辈子也不让你走了。”
“哇!一辈子!大法师,你太能说了吧!是要吓死我吗?”
“呵呵……那就两辈子,三辈子……”
“你疯了……对了!快告诉我你的名字啊!你到现在都不说是什么意思啊?”
“啊……不说也罢……有什么好说的……”
“你赖皮!方才在冰城不是要告诉我了吗?快说啊!”
“喔……我已经忘了自己的名字……你也忘了罢,反正不是什么好听的名字。”
“不要不要!快说啊……”
“忘了罢,一点都不好听的名字……”
………………
…………
…………
印星城——白虎面无表情地坐在碎裂开的窥镜前,鲜血从头顶流了下来,将他的衣裳染红,滴在地上,轻微作响。
身边的奎宿惊骇异常,急忙站了起来,手忙脚乱地又要给他换衣服又要替他看伤口,一时竟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在口中没命地叫着:“白虎大人!”
“你不用忙了,奎宿……”不过是窥术被散魂的力量破坏,反弹回来而已。
白虎缓缓抬手,将脸上的血擦去,双眼如冰,直直地看着窥镜里已经成了废墟的地下冰城渐渐被火焰吞噬。
最后,还是失败了吗?阳之魂魄,没能到手……
是他失算了,他没想到,事情会坏在朱雀那个莽人的手上。是他没能真正看透朱雀的为人,原本以为他不至如此激烈,原来他对自己果真是那般……
他慢慢站了起来,走向窗边,没有表情地看着窗外晴朗的天空。半晌,他轻道:“出去。”
奎宿答应了一声,却犹豫着没有出去。白虎大人……看上去似乎有些不对啊,那些血是怎么回事?
“快出去。”
他淡淡地吩咐着,奎宿再也不敢多留,立即消失在房内。
白虎怔怔地看着窗外,脸上渐渐变湿,两行泪水缓缓流了下来,打湿了衣裳。他也不去擦,任它们流着。眼前似乎浮现出他们在长廊月下把酒言欢的场景,朱雀永远用信赖的眼神看着他,无论他说什么他都毫不怀疑地相信。
‘白虎,大业交给我你放心罢!我一定帮你打一个天下出来,到时候,我们不醉不归!’很久很久,一声极轻微的呼唤打破了寂静。
“朱雀……”
那个卤莽的白痴,竟然让他落泪……
他缓缓抚去泪痕,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神陡然转冷,张口唤道:“参宿!进来!”
一道黑影立即落在他面前,垂首等他吩咐。
“去通知奎宿,要他将‘那些人’带过来,顺便准备车马,过几天准备出去迎接玄武和暗星。”
“是!”
这一切,不会完的,他还没开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