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第一次爱人,却爱到想立即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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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瓷……”
非嫣在后面有些怯怯地唤她。她缓缓回头,对面的五曜,受伤的受伤,流血的流血,狼狈不堪。但四个人,八双眼,却都是默然且警惕地瞪着自己。
没有人说话,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半晌,荧惑擦去唇边的血,冷道:“你走,这次,没有坠天狱等着你了。”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清瓷勾起嘴角,轻道:“麝香山会变成如今落魄模样,确是我没有想到的。想来你们一定心中不平,是想责怪我么?”
荧惑没有说话,只是吃力地坐了起来,双手颤抖着替自己清理胸口上的数道纵横伤口。镇明施法为辰星疗伤,一面低声道:“如今你说这些有什么意义?炫耀和讥讽?还是你在忏悔?”
清瓷笑了起来,慢条斯理地理着袖子,曼声道:“忏悔?镇明大人,好一付神威啊。麝香山的破败,你将罪过全归于我?我原以为你至少会看得透彻一些。”
“住口!你给我走!走!不然我立时杀……杀了你……!”辰星厉声吼着,血沫从他口中溢出来,他的喘息剧烈而且不规律,看样子伤得异常深。“你满意了吧!曾经嚣张的五曜如今落得如此下场!天下丢了,麝香山保不住,民心也没有……你……你早先种出那些恶之花……不就是等着这一天么……!清瓷,我真后悔当日为什么没有将你杀死!”
清瓷吸了一口气,雪白的长发被风卷着舞动,仿佛一根根半透明的银丝。
“恶之花,不过是引子而已,引诱你们这些鄙夷情欲的神。其实我一直很好奇,看上去清明圣洁的你们,染上情欲会是什么模样?”她的声音渐渐细微,陷入某种回忆之中,“我曾想过很多很多种结局,可能你们并不受影响,继续做你们太平安乐的神,可能你们发觉了什么,背地里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情……也可能,你们变成普通的人,懂爱懂恨,知晓幸福的艰辛。坠崖之后,我便不想再问世事……只想看看我用血肉化出的花朵,会将神变做何种模样。”
镇命冷道:“你现在看见了,我们还是我们,没有变什么。满意了么?”
清瓷淡然一笑,“是吗?如果你的这句话,当真问心无愧,我也无话可说。”
镇明哽在那里,半晌,再说不出一个字。他重重叹了一声,“罢了罢了!清瓷,你今日来,究竟为了什么?若是来嘲笑我们,那也大可不必。你不要忘了,今天赢的是我们五曜,逃走的是暗星与白虎。”
清瓷拢起袖子,没有说话。街上渐渐有了人,是一些胆子大的城民出来探风声的,见暗星已经离开,只剩下几个伤重无法动弹的五曜,他们立即兴奋起来,将人全叫了出来。不一会,街上又站满了人,一个个窃窃私语,神色不善地看着镇明他们。
镇明有些不解,但还是站了起来,正打算说点什么来安抚受惊的落伽城民,忽觉旁边有个什么东西往自己这裏砸过来,“呼”地一声。他下意识地用手一接,又凉又软,却是一颗白菜头,他当时就呆住了。
“……五曜,走!走!走!”
几个胆子大的人隔着重重人墙嚷嚷了开来,叫嚷声如同火星落进油锅,刹那间就蔓延开来,一时间,愤怒的喊声直达天际,从街头到街角,从里三圈到外三圈,所有人都在喊着:“五曜走!走!走!”
“哗啦”一声,街边开旅馆的老板打开二楼的窗户,倒下一箩筐的菜皮,好在非嫣闪得快,差点就满身垃圾。但躺在地上不能动弹的辰星却倒了霉,那些菜皮鸡蛋壳全部落在他身上脸上,砸青了他的脸皮。
辰星气得浑身发抖,高华圣洁的五曜,如今居然落到被人当街丢垃圾?!他什么时候被人如此欺辱过,立即就撑起身子,厉声吼道:“都给我住嘴!谁要再敢反,我的剑就不留情了!”
他这样一吼,手上的水剑那样一挥,登时将那些狂热的城民吓得又躲了起来,只敢隔着门缝露眼睛偷偷瞪他们。辰星还气不过,挣扎着就要站起来,恨不能将这些暴民一个个都揪出来砍一刀解气!
“辰星!”
镇明叫了一声,阻止他的冲动。他回头看了一眼清瓷,她的神情平静,眼睛里却带着一种深刻的嘲讽,定定地看着他们。他淡然道:“你原是这个意思,我明白了。但我告诉你清瓷,倘若麝香王还在,这些顽劣的城民,最终的下场也和千年之前一样。自古以来,凡人臣服于神,仰仗光明乃是他们的本性。你以为你能改变什么吗?”
清瓷昂然一笑,“原来竟是我将你们想英明了,你竟到现在也没明白造成这些的真正原因。算了,镇明大人,我无论如何想,也没想到神染上情欲是如此模样。你们学得好快,还没学会爱,却先学会了贪婪;没懂得努力与勤劳,却懂得了勾心斗角和霸占……”
她叹了一声,转身便走,“你们企图得到幸福,却不想付出,只运用你们的神力去找捷径。麝香山不是被我摧毁,它是从内里自己腐烂的。好梦终要醒,好宴总要散。镇明大人,你们保重。”
镇明震住。
“你们企图得到幸福,却不想付出,只运用你们的神力去找捷径。”这样一句话,简直像巨雷劈下,将他试图隐藏的忌讳全部暴露出来。他急叫:“等一下!清瓷!把话说清楚!”
他脚下生风,试图追赶上那个遥遥而去的黑色纤细身影,眼看便要捉住她的背心。眼前忽然一花,一个全身雪白的影子不知从什么地方窜了出来,瞬间就捉住了他的手腕!
“镇明大人,请你自重。”
清朗低柔的声音,镇明抬头一看,却是玄武,依旧是一身雪白的裘皮,依旧是出尘绝世的俊秀容颜。镇明轻轻一挣,“放开,玄武。”
玄武微微松手,立即走去清瓷身边,神色漠然地看着镇明。镇明顿了顿,张嘴想说什么,却一时说不出话来。
清瓷斜睨他一眼,叹道:“城民的心,你们还不明白?天下趋势皆不向着麝香山,为何不从自己身上找缘故?你若宁愿怨我恨我,那就自便,恕我不能奉陪。”
说完,她似乎倦了一般,垂下袖子,纤细的身影转眼飘去三步开外,再一闪,便消失了。玄武默默看了他们一眼,拱手作揖,白色的裘皮瞬间化做一道白线,尾随着清瓷的身影消失在远处。
镇明怔怔地站在那里,思绪翻涌,胸口竟激起无数涟漪,令他不由自主地咬牙,神情迷茫。
“怎么样,她走了吗?”
非嫣的声音从后面传来,然后一双柔软的手臂勾上他的脖子,她的笑语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麻麻地送进来,“你再这样看下去,我可要生气了。她比我漂亮么?”
镇明苦笑一声,反手揽住她的腰,“胡说。你尽会和我耍闹。”
非嫣嘻嘻一笑,将他的脸别过来,正色道:“有什么大道理,回去再想不迟。荧惑和辰星的伤很严重。我们先回西方王城,再商量日后的事情。”
镇明点了点头,转身欲走,忽地又停下来,犹豫着问道:“非嫣……我,是不是……我们是不是错了?”守衞麝香山的尊严,遵守麝香王的教诲,他真的错了?为什么凡人宁愿追随暗星那只妖兽也不服神的管束?清瓷的话,让他从惊骇到震撼。或许,他们真的做错了什么……
非嫣嫣然一笑,勾住他的胳膊腻声道:“错不错我是不知道啊,但你先告诉我什么是对的,我才能告诉你错没错啊。你说对吗?”
镇明呆了一下,失笑起来,“你还是和我胡闹……”
什么是对的……?其实他也不知道吧。他忽然轻松了下来,为了她的一句玩笑话。这个世上,谁又知道真正的对与错呢?五曜也好,四方也好,暗星也好,都为了坚持自己的信念而争夺着。
豁然开朗。
他从地上扶起辰星,念了个咒,一阵旋风吹过,四人瞬间没了踪影。
落伽一战,民心一致倒戈向暗星,五曜虽胜实败。自此,神界东南两方,尽归四方统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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