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竹疑惑地转身,一回头,却对上了一双清冷的眼。她几乎要惊叫出来!
“清瓷——!”
清瓷笑吟吟地看着她,张开手臂将她搂住,柔声道:“好久没见,丝竹。”
丝竹怔了好久,手里一松,水桶掉在了地上。她用力将清瓷抱紧,哽咽了起来,“我知道你一定没事的!我知道的!清瓷!清瓷!这些年你去了什么地方?为什么不来找我?”
清瓷柔声安抚了半日,她才止住痛哭,抹着眼泪,却不愿放开她。
“很多事情说来话长,丝竹,你过得安稳就好。其实我知道你在南方,但一直没时间来看你。这次偏偏凑巧五曜他们也来了圣地,所以我就躲了起来……我一直跟在你后面,你都没发现么?”
清瓷露出一个难得的俏皮笑容,替她把额前乱发拨去后面。丝竹呆呆地看着她,好半天才轻道:“你精神很好,清瓷,你过得快活么?坠崖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清瓷清瓷……我夜夜梦你,总怕你已经去了……”
清瓷笑道:“过去的事情就过去吧,我很好,你从此不用再担心了。”
两个人说了很久的话,连天黑了都不知道。练了一天字的清竹终于忍不了饿肚子,径自往厨房走过来。
“娘,我好饿……”他推开门,猛然怔住。
清瓷清冷的目光在他面上一扫,他只觉浑身都在抖,从里到外,自己的眼睛居然无法从她身上移开。他觉得自己几乎要窒息了。
忽地,她微微一笑,目光不再留在他身上,清竹本能地松了一口气,心的最深处,却涌出一股强烈的失落感,那种感觉,仿佛是悲伤,又仿佛是一种幸福。他还太小,不能明白那到底是一种怎么样复杂的心情。
“丝竹,我走了。我还有事情要做,等一切都结束了,我会再来看你的。”
她说走就走,抱了抱丝竹,眼光迅速扫过清竹,微微一凝,眸子顿时变得黝黑不见底。那样的眼神,清竹以为她会和自己说些什么,但她却飞快地走出了厨房,等丝竹追出去的时候,她已经连一片衣袂都看不见了。
“连晚饭都不留下来吃,这个孩子……”
丝竹软软地抱怨着,心底却是欢愉的。她唯一的妹妹没有出任何意外,好好地活着。只要活着,总有一天可以幸福的。
她转身,笑道:“那是你姨娘……你的名字里有一个字是她的,知道么?她叫清瓷……清瓷。……小竹?你怎么了?”
他哭了。泪水不停地流下来,完全止不住,完全不自觉。
“小竹?”
丝竹骇然地看着他,莫非,他原是什么都记得了?
“你觉得心裏难受,对不对?”她柔声问着,将他抱进怀里,小心安抚。
清竹喃喃地说道:“不,娘……我心裏,只是觉得很……幸福。我觉得好开心,可是为什么开心还会哭?”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夜色温柔地笼罩这小小的村庄,他那小小的幸福,终于得以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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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终于见到他了。”
影子里忽然有人轻声说着,淡淡地,听不出喜怒。
“说了那么久,其实只为了看他一眼,对不对?”
清瓷微微一笑,却不说话,月色洒在她雪白的头发上,映出幽幽的蓝,看上去如梦如幻。
玄武见她不说话,终于还是忍不住又道:“你一直念着他,对吧?毕竟他为了你放弃做神,陪你一起跳下断念崖……”
“玄武。”
轻轻的一句,立即让他反常的罗嗦停了下来。
“你出来一下,我想看看你。”
如此温柔的一句,令他不由自主从影子里站了出来,与她并肩靠在树下坐着。四下里无比安静,新月当空,天河荡荡,风里隐约有晚香玉的香气。这种宁静温柔,他只有在梦里可以想象。如今却与她并肩而坐,哪怕下一刻立时死去也不要紧了。
他等了好久好久,以为她是想说点什么,结果她却一个字都没说。玄武终于按捺不住了,他不知道自己原来是这么急噪的一个神,很想鄙视自己,但他就是忍不住。
“清瓷……”
“别说话,陪我坐一会吧。玄武,请你别说话,好么?”
温柔的请求。他立即住嘴,想说的话全部吞了回去。月光从枝叶间透下来,一点一点地滑动,仿佛一只温柔的手。他不知道他们在树下坐了多久,真的就一个字都没说,只有两人的呼吸声,绵长细微,交织在一起。
遥远的天边,夜色开始褪去,露出发白的蓝。清瓷忽然动了一下,玄武只觉肩上一重,却是她枕上了自己的肩膀,已经睡着了。他的心底猛然一震,万般滋味同时侵袭,竟痴在那里。
晨光渐亮,丝丝缕缕的阳光洒在她的睫毛上,染上一层淡淡的金色。她睡得很沉,似乎第一次真正入睡,全身都软了下来,呼吸香甜。玄武看了她良久,终于忍不住低头,在她睫毛上如风划过一般,印下一个极轻的吻。
或许他等了那么那么久,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刻的到来。如此安静,如此甜美。
玄武微微一笑,解下披风,小心替她裹上,双手一张将她揽在怀内。
清瓷,愿你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