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除了她?”炎樱忍不住想说情,那女子说美也不是极美,但身上自有一股我见犹怜的气质,带着五分的柔,六分的雅,七八分的媚,教人一眼望过便再也忘不了。这样的美人,无论是不是妖,死去总是让人不舍的。
“雪山虽然人迹罕绝,但也时常有樵夫为了生计上来砍柴,或者有过路人怀着与我们同样的心思翻越雪山。这女人一身的媚气,凡人一旦被色相所迷,便会任她为所欲为。趁她道行还浅,害人不多,还是除此祸患为好。”
荧惑双唇一抿,杀机顿现。湖畔的女子忽然一惊,似是感觉到了什么,惊慌地抬头望过来,一见他二人,她也是一愣,缓缓站了起来。
“她发现了……荧惑!先别动手……我觉得她不像坏人!”炎樱急急地说着,拉住他的手,话音刚落,却听那女子张口唱起了歌!
两人心神忽然一荡,竟好似突然被泡进一大池温水里,从头顶到脚趾都舒服得想蜷起来。她唱了什么内容,完全无证可考,甚至连字句都听不清,但曲调极柔极软,妩媚妖娆,她的声音仿佛天籁,由低到高,由轻到重,完全不费任何气力。
炎樱觉得眼前突然出现了种种幻觉,仿佛自己穿着华丽的衣裳坐在小楼上笑看绿了的芭蕉,红了的樱桃,凉风习习,花瓣发出细微的娇腻声响。她一生从未体会过如此优雅安详的生活,不由痴在那里,只觉那女子的声音似凉风轻打花瓣,似案上碧色茶水的袅袅雾气,再细一点就要断开,偏偏由断不开,一波接一波地丽音不绝。
她沉溺在这种美好的幻象里,突然发觉全身都不能动了,手指都是软绵绵地,她心知不好,该去抵挡那魅人的歌声,但那女子忽地压低了声音,如同柔声叙述,枕边耳语,渐渐低下去,柔下去,偏偏又在最底处打了个转,轻松绕回来,一声比一声高,如同巍峨的群山,起伏连绵,望不到尽头。
炎樱又是迷惑又是惊惶,出了一身冷汗,心下大悔。她果然是魅惑人的妖物!不是用色相,却是用比天籁还美妙的歌声!眼看那女子一步步走过来,她和荧惑却动弹不得,急得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晕过去。
那女子走到了约一丈远的地方,却停了下来,歌声也停住了。炎樱微微松了一口气,就听那女子幽幽一叹,柔声道:“你们是误闯进来的行人?快出去吧,按原路走出去,向西直行,再有两天的路程便可见到天台,过了天台,差不多就可以穿越雪山了。希望你们不会迷路。”
炎樱大奇,她没有伤人的意思?居然还指点路程!更奇怪的是,自己的身体居然完全不听使唤,自动转了过去往前走!刚走没两步,那女子忽然咦了一声,“你……能抵挡我的歌声?唉,快别这样,我没有任何恶意,只是隐居山林的人,不想被打扰。你们快出去吧,不然他来了,发起火来,你们一定会害怕。”
炎樱正疑惑,却听荧惑沉声道:“会用歌声迷惑人心,你是水妖?什么隐居山林,这裏难道不是你迷惑凡人然后吞噬魂魄的地方么?!”炎樱只觉背后突然一热,似是他不再隐藏神力,尽数爆发了出来。
那女子惊呼了一声,显然极是惊恐,“我……我没有害人!你……你是神?!会用火,你是荧惑?!”
炎樱突然觉得自己可以动弹了,想来是那个女子受惊,妖力一时无法控制的缘故。她急忙回身,却见荧惑掌心吞吐出血红的神火,冷冷地看着那个跌坐去地上,不敢动弹的女子。她赶紧奔过去将那女子扶了起来,柔声道:“抱歉,打扰了你的安静生活。他的确是荧惑,你怎么知道的呢?”
那女子垂下头,神色间无比的恐惧,咬着唇轻道:“天下间会使用神火的神,除了五曜荧惑还有谁呢……?你们为什么会来这裏?司月还是不肯罢休么?我……我们……”她语无伦次地说着,忽然流下泪来,神色反而不那么恐惧了。
“如果是来捉我们回去,那就请动手吧!”她低声说着,闭上了眼睛。
荧惑忽然将神火收了回去,转过身不说话,炎樱笑吟吟地安抚着这个受惊的女子,“你多想了,我们不是来捉你的。麝香山最近发生了许多事……你隐居山林恐怕不得而知。但你放心,我们不是故意闯进来的,只是听到了你的哭声,想来看看是否需要我们帮助罢了。”
那女子脸微微一红,急忙抹去眼泪,站起来对荧惑福了一福,“妾身卤莽了,请荧惑大人莫怪。”
荧惑不擅长与炎樱以外的女人打交道,挥了挥手就站去一边。炎樱见她娇怯可喜,纤丽柔媚,之前的一番误会也消除,心下不由极是欢喜她,于是握住她的手,柔声问道:“你在此隐居?我叫炎樱,南方宝钦人。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显然对温柔的炎樱也极有好感,“我……与夫君在此地已经逗留了三年。我叫……”
话音未落,就听后面一个男子的声音唤了起来,“小四儿!在那里别动,我马上过来!”
三人都是一惊,那女子害羞一笑,“那是……我夫君……黄泉。我叫水妖,还有一个名字,叫秦四。方才让你们见笑了……我与夫君发生了一些争执,偷偷跑去湖边发泄……”说着她的脸又红了。
说话间,一个人影已经如同鬼魅一般窜了过来,倏地在秦四面前停了下来,紧紧捉住她的肩膀,对旁边的两人恍若无视。
“我说了现在不许随便出去!你总这么任性!”
那男子冷声责备着她,然而声音却是温柔的,他是个面目清俊的男子,奇异的是有一双罕见的鲜红眼眸,抬头微微一瞥炎樱。眼底尽是凌厉的光芒。
秦四一反方才的柔顺模样,冷下脸来,恨道:“你是个暴君!不许我做这做那!我难道连偶尔出去一下的权利都没有么?!”
黄泉皱起了眉头,“小四儿,别胡闹。”
“谁是你的小四儿?!我是水妖!”秦四怒极,跺了跺脚,甩开他的胳膊飞快往前跑去。然而没跑几步,身体却忽然一晃,摔了下去。黄泉急忙将她扶住,见她脸色惨白,不由大急,“你现在有孕在身,就算不顾及我也该顾及孩子吧?!到处乱跑乱跳,你是想把我气死吗?!”
炎樱见他们夫妻俩拌嘴,自己也不好插口,于是偷偷拉了拉荧惑的袖子,示意离开。荧惑“唔”了一声,忽然回头说道:“黄泉和水妖……好教你们放心,司月已经死了,麝香山也已经破败。你们大可放心居住在此,以后也不会有人来捉拿你们。”
黄泉正替秦四把脉,一听这话顿时愣住,急忙回头,一见到荧惑,他脸色大变!
“你是……荧惑?!”
秦四抓着他的袖子,低声道:“他们不小心走了进来,我,我原以为是麝香山那里还不放过我们……受了一点惊吓。抱歉……我本无意让你担心。”
黄泉拍了拍她的肩膀,回头紧紧盯着荧惑,眼中光芒无限复杂。过了一会,他才道:“如果不嫌弃,请去寒舍一坐。我夫妇二人隐居多时,外界的事情半点不闻,烦请二位稍微说明一下。”
炎樱点了点头,“正好我们也无事,我懂一些医术,让我替贵夫人调理一下如何?”
荧惑本想拒绝,但看炎樱答应了下来,也只好点头。黄泉大喜,将秦四拦腰抱了起来,四人往湖后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