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放下碗,筷子轻搁在碗沿,折身向承铎道:“古离王仅仅凭着如此低劣的诈降来杀你数万精锐,这便不对。”
承铎也敛了神色,道:“你要说那地下暗火?这人我心中大概有数了。”
赵隼扒饭之余,迷惑地抬了一下头,却没有开口的打算。
东方夹菜,轻描淡写地问:“昨晚大营被袭时,你见着茶茶了么?”
承铎听他这一问,眼神倏然深邃起来。
这时,忽然一个兵士急急地跑过来禀道:“不好了,杨将军一头栽倒在茅厕了。”
“啊?”三个人都掉下了下巴,一齐放下碗随那兵士去看。却见杨酉林昏倒在茅厕外的地上,他的几个亲兵围在他身侧。东方越众上前,按他脉搏,片刻之后,皱眉:“先把他抬到医帐去。”
医帐内,东方又按在他腕脉上诊了半天,随后用银针扎了杨酉林几处大穴,杨酉林慢慢醒转来,茫然四顾,连晃了两下头。
承铎忍不住问道:“不妨事么?”
东方摇摇头:“不妨。”坐下来写方子,一面写一面问道:“杨将军是在茅厕内昏倒的?”
杨酉林回过神来:“我原本在解手,可是渐渐觉得头昏脑涨,赶紧出来,走到外面便昏了。”
东方又问:“你莫不是吃了什么坏掉的东西……”
杨酉林摇头,断然道:“不是。若非是中毒,便放我不倒。那茅厕里有古怪。”
“这便是了。”东方写好方子,交给医师,“你应是中了毒,只是我不太敢肯定。只因这毒极其少有。而且……也不该出在茅厕里。”
话还没说完,明姬风风火火地跑过来,进门一看众人皆在,便看了杨酉林,小声地问:“杨将军,听说你掉进了……掉进了……”关切之中,似乎有那么点欢欣鼓舞的意思。
杨酉林这些日子也算是被明姬练得刀枪不入了,任她如何洗刷,都可面不改色。可这次这个丑出大了,被明姬这么一问,顿时脸色一暗。
赵隼“嘻嘻”笑道:“没掉进茅厕,只是被茅厕给熏昏了。”
“噢?他……”
不等明姬说完,承铎就打断道:“这毒还要紧不要紧?”
“杨将军应可无事,这药性已十分微薄,想是近日劳顿才误中了这毒。”东方答道。
“是什么毒?”
“这种毒不在任何典籍中,是口口相传而来。我师……我曾经听人说过。告诉我的那个人把它取名为夜潜,是出自外番的一种毒,无色无味,不觉嗅入便会中毒。若只是片时,人察觉不到;若长时吸入,超过一个时辰,必死无疑。且旁人很难知道这人是因何致死。只是此毒若遇便溺之物,慢慢便能化解,所以我想不通,为何茅厕之内会中毒。”
承铎皱眉道:“既是无色无味,又弥散于气,这个毒怎么找?”
“药材炼制出来装于瓶中,或盛于器皿,放在器物角落,毒气便慢慢散出。”
承铎当即道:“赵隼,你带几个人去茅厕找找,看有什么异物。自己小心些。”赵隼应命去了。
“嘿嘿。”明姬忽然笑了一下,“这毒随便熏熏没事,想来没点时辰还中不了。”
……,……
于是,人人都了然地看杨酉林,一副“你便秘”的表情。杨酉林原本晦暗着的一张脸,像是煮熟了的螃蟹壳,头都不怎么抬得起来了。
明姬更高兴了:“杨大哥,你是刀头上打滚的人,这茅厕中摔跤可不是好兆头。定是今年撞太岁,恰飞着了五黄二黑煞。我给你画张符,趋吉避凶,带着上阵,包你刀枪不入。”说着,便把那写方的黄纸拿来,和着朱砂缭乱地画了一纸,折做个方角,交给杨酉林道:“十两银子。白送的不灵。”
杨酉林瞪着她半晌,突然道:“我……我没带着银子。”
众人见他当真,都哈哈一笑。
明姬便慷慨地说:“银子回头给我就是,先给你赊着。”
东方敲了一下明姬的脑袋,对杨酉林道:“你别信她的,她哪能画什么符,哪有刀枪不入的符。”
杨酉林却伸手接了过来,折入袖中。
明姬这下得意了,高兴道:“这玄学数术,无论真假,有人信则灵。”
正说着,赵隼回来了。
“大将军,找着了。粪池中有一个白圆瓷瓶子,我让他们……”他看了眼明姬,含糊地说:“我让他们正解毒呢。”
赵隼所谓解毒,便是找了个大盆子,让兵士们纷纷尿入盆中,再将那瓶子捞上来浸泡其中。只不过觉得这种事当着女孩子面说起来不雅。
东方道:“应该就是那个。这毒不是寻常人能有,也不该出在这大营里,放在茅厕也不管用。这下毒的人倒好生叫人费解。”
“然之兄,”承铎忽然出声,“倘若你有这毒,你与我军为敌,会如何用?”
东方顺着他说道:“用来对付你再合适不过。若是我,就放在你大帐里,你不知不觉吸入中毒,待到晚上袭营时,你正可毒发而亡。三军先失主帅,必乱阵脚,古离二十裡外的三万人再赶杀过来,我军必大败。”
东方此言一出,人人神色都是一凛。
承铎又问:“这毒药既无气味,如何分辨?”
“无色无味,根本无从分辨。只有人中后,脉象上可以识出。所以才叫‘夜潜’。”
承铎冷笑:“偏是有人从我帐里把这药给分辨出来了。”
东方不语。
赵隼却问:“是谁?难道这药瓶真的是在你帐中?”
“审一审就知道了。”承铎把这话说得似问似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