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万年的仇人。&lt;/p&gt;

天道的笑意再也维持不住了。往前一步, 衣摆处流苏如细雪，混着来自深渊的青岚雾色，她俯身，暗银色的眼中光芒凝结成冰, 轻声说：“你们今天，是打算一起死吗。”&lt;/p&gt;

“想做一对亡命鸳鸯，我成全你们啊。”&lt;/p&gt;

楚君誉的衣袍掠过腾飞的血沫，立在了悬崖边缘, 同时修长的手指, 翻转过诛剑。&lt;/p&gt;

下一秒剑光如虹，刺破苍穹, 随即是咔咔咔清脆的声响。&lt;/p&gt;

剑意化惊雷从天落, 直断八方漆黑巨大的链锁。&lt;/p&gt;

吊挂在空中的血池，再也没有了支撑点, “砰”地往下落。&lt;/p&gt;

天道脸色一变，身体前倾，却也没有失态。衣袖一挥, 从她脚下溢出纯白空灵的力量，将高台拖起。&lt;/p&gt;

楚君誉却未停手，又一瞬间, 诛剑一分为万。万万虚影, 冲砍旁边巍峨的山壁。剑凿开石头的声音, 分外清晰。&lt;/p&gt;

哗啦啦, 飞石从天落, 灰沙铺天盖地。一条一条狰狞的缝，在山壁上蔓延。&lt;/p&gt;

裴景还没稳下来的心，又提了起来，瞪大眼，看着旁边一整块、即将倾颓的山壁。呐呐开口：“你......在干什么？”&lt;/p&gt;

天道也没料到楚君誉一出场，就是这样直入主题的杀意和毁灭。&lt;/p&gt;

她知道他要干什么。&lt;/p&gt;

他要让血池入深渊，要让禁地被摧毁，让山崩塌，让地分离。血洗九幽。&lt;/p&gt;

天道咬牙，从牙缝里霍霍笑出声：“我倒还是小瞧了你。”&lt;/p&gt;

楚君誉出现，便一直没说话，气质清冷如空山雪月，神色却是平静的。&lt;/p&gt;

平静里暗藏刀锋。&lt;/p&gt;

而他也平静地伸出手，剑尖直指那座养育天魔的高台。&lt;/p&gt;

被诛剑直指，天道的脸色一瞬间变得苍白。&lt;/p&gt;

她是不该觉醒的部分规则，而诛剑，远在规则之上，出生在天地之前。&lt;/p&gt;

克制住那份惶恐，她冷笑着：“你这一世已经不是诛剑之主了，装腔作势，以为吓得住我。”&lt;/p&gt;

裴景愣怔，感觉到腰上手臂的力度，才反应过来自己还被楚君誉抱着，赶紧挣脱：“等等，你先放我下来，我现在很强，我帮你一起对付天道。”&lt;/p&gt;

楚君誉察觉到怀中人的动静，唇角一丝冷笑，说出了第一句话：“很强？”低头，神色如霜雪淡淡道：“强到差点葬身于此？”&lt;/p&gt;

裴景一噎。&lt;/p&gt;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裴景却能感受到楚君誉压抑的怒火。&lt;/p&gt;

他生气了.....怪不得一出场就带着这样翻天覆地的毁灭气息。&lt;/p&gt;

“若我来晚一步，是不是你死在下面我都不知道？”&lt;/p&gt;

楚君誉问。&lt;/p&gt;

裴景被他问懵了。&lt;/p&gt;

楚君誉语气冰冷说：“我记得我叫你不要轻举妄动。”&lt;/p&gt;

裴景深呼口气：“......对不起。”这次是他鲁莽，根本没想过会在这里遇见天道。&lt;/p&gt;

楚君誉沉默看着他。&lt;/p&gt;

他一开始就没想过裴景会安安分分等他来。&lt;/p&gt;

只是没料到，裴景居然找到了这里。而且，差点命丧于此。想到少年刚刚坠下的身影，和自己万年不曾有过的心与魂的惊愕惶恐。&lt;/p&gt;

楚君誉眼眸杀意更深，血色浓郁。&lt;/p&gt;

他松开裴景，让他安稳站到地上。&lt;/p&gt;

裴景下意识抓住楚君誉的手。&lt;/p&gt;

八方石链粉碎，这个地方很快也会崩塌，乱石倾颓里，天道冷幽幽望着他们，：“倒还真是情深意切，楚君誉，看来你动情已深啊。”&lt;/p&gt;

这对她而言，可是个好消息。&lt;/p&gt;

楚君誉现在除了杀她外，不想和她有任何废话。&lt;/p&gt;

藏在宽大黑袍下手腕一转，指向高台的诛剑骤然一收。&lt;/p&gt;

他反握住裴景的手，转身，把剑柄放到了他的手心。&lt;/p&gt;

剑柄青龙盘旋，浮雕栩栩如生，此刻落在掌心，于裴景却是重千钧，他道：“你拿着吧，我现在发挥不出它的力量。”&lt;/p&gt;

楚君誉说：“你才是它的主人。”&lt;/p&gt;

黑袍银发的青年立在崖端，睫毛鸦羽青色，华发生霜。&lt;/p&gt;

神情却是裴景从未见过的。冷静又认真。&lt;/p&gt;

“而我，也不需要。”&lt;/p&gt;

裴景一瞬间愣怔，然后心中涌出无限慌乱。&lt;/p&gt;

“你要干什么？”&lt;/p&gt;

楚君誉微笑，轻抚过他的脸：“去做我上辈子没有完成的事。”&lt;/p&gt;

“不，你再等等我。”&lt;/p&gt;

明白他的意思，心脏揪在一起，裴景瞪大眼。&lt;/p&gt;

楚君誉刚才千剑破山，现在从天上滚滚下的是巨石泥沙。&lt;/p&gt;

每一颗都像是炸弹，砸向深渊，砸向裴景身边，顷刻爆炸，碎石锋利像刀片。&lt;/p&gt;

他太急着去抓楚君誉的手，不小心被那碎石划破脸颊。&lt;/p&gt;

血丝伴着发丝，凝固在少年的眼中。&lt;/p&gt;

楚君誉一愣，笑了一下。&lt;/p&gt;

最开始的怒气也消散。&lt;/p&gt;

他伸出手，在乱石纷飞里，接住裴景。&lt;/p&gt;

无视旁边飞坠的岩石，和高台上的森冷神明。&lt;/p&gt;

裴景抬头，焦急地说：“相信我一次，我们先走!等我有能力再一起，这次先走吧，楚君誉，走。”&lt;/p&gt;

“听话。”&lt;/p&gt;

楚君誉低头吻上裴景的唇，堵住他口中的哀求，堵住他眼中的悲伤。&lt;/p&gt;

“你也相信我一次。”&lt;/p&gt;

相信他什么？信他和天道同归于尽？&lt;/p&gt;

裴景心中涌现莫大的愤怒，伸出手死拽他的衣服，把这个安抚意义的吻粗鲁结束，眼眶赤红：“你跟我走！”&lt;/p&gt;

楚君誉跟他说：“走不了。天道觉醒，九幽复苏，季无忧估计也快赶来，到时你怎么可能走得掉呢。纵然是我护着，也不行。”&lt;/p&gt;

裴景只拉着他的手，紧紧不放开，眼底少年时的意气狂妄成空，变的脆弱和迷茫。&lt;/p&gt;

楚君誉似乎是轻轻叹了声。伸出冰凉的手，覆上他的眼。每一次见裴景难过的眼神，都如炙热刀锋滚过心脏。&lt;/p&gt;

他想，天道这个女人这辈子唯一的聪明，或许就在这了。&lt;/p&gt;

留下了少年裴御之的命，长成为他的心魔，成为他的最终审判。&lt;/p&gt;

“我会没事的。”&lt;/p&gt;

楚君誉耐心跟他解释。&lt;/p&gt;

“这一次，不是抛下你，而是我把命交给你。”&lt;/p&gt;

“什......么？”&lt;/p&gt;

从唇齿间发出的仿佛不是自己的声音。&lt;/p&gt;

楚君誉说：“你会知道的。”&lt;/p&gt;

一块巨石从天而降。就在他们头顶正上方。血池腥沫，深渊岚烟，远处传来了野兽的咆哮。&lt;/p&gt;

埋葬往生之海下万年沉郁的九幽，这一刻彻底暴乱。&lt;/p&gt;

禁地崩塌，黑暗里无数双眼睛睁开，望向此处。&lt;/p&gt;

而电光火石间，楚君誉猛地把他往外一推。&lt;/p&gt;

逆石滚滚，落在地面上，震耳欲聋。&lt;/p&gt;

大地在颤抖。&lt;/p&gt;

裴景在此间，大脑一片空白，感觉手指被人一根一根掰开。&lt;/p&gt;

隔着沙尘，似乎是楚君誉朝他一笑。&lt;/p&gt;

只是这一次，他的心思，他一点都不知道。&lt;/p&gt;

“楚君誉！”&lt;/p&gt;

裴景嘶吼出声，重重地喘气，人却被骤然落下的巨物逼的往后退。大块石壁脱落，横立在眼前，烟尘入喉，他最后看到的，是楚君誉转过身，立在昏黄的沙尘里，与高台上的天道遥遥相对。&lt;/p&gt;

“混蛋！”他重重伸出拳，捶在那块石头上，骨骼咔咔摩搓出血。眼中液体不由自主冒出。&lt;/p&gt;

巨石之后。&lt;/p&gt;

整座山都在下坠，唯独高台巍然不动，天道神色冷若冰霜，“我是真的小瞧了你。但以你现在的力量，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和我同归于尽。值得吗？”当楚君誉走过来时，她就已经心生了一丝忌惮，往后退了一步。&lt;/p&gt;

楚君誉：“和你一起死，当然不值得。”&lt;/p&gt;

天道表情瓦解，手指攀上身后的通向虚空的血梯。心中勃然大怒，但对上楚君誉的淡漠的眼，却又情绪峰回急转。&lt;/p&gt;

嘴角扯出一丝弧度，笑容狰狞如白骨之花：“你那么急着找我，是时间不够了吧。你动了情，力量一日不如一日。马上就要变成废人了——唔呃！”&lt;/p&gt;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一只黑色的蝴蝶，落在了她喉咙上。&lt;/p&gt;

蝴蝶是轻软的，扇动翅膀的刹那，却仿佛时空停止。&lt;/p&gt;

楚君誉：“所以真该感谢你手下的那些蠢货。”&lt;/p&gt;

天道愣了很久，抬起苍白冰冷的手。&lt;/p&gt;

那在人间腐食一切的蝴蝶，在她手中也不过肮脏卑微的昆虫，轻轻一捏就死去。&lt;/p&gt;

灰色的痕迹在她脖子上留下。&lt;/p&gt;

天道已经站到了虚空缝隙之下，面无表情：“那就看我们谁活得久。”&lt;/p&gt;

她不会在这个时候和楚君誉对上的，因为她的孩子刚刚觉醒，而万年前那些老不死又以各种方式开始作乱。&lt;/p&gt;

她要等楚君誉形同废人时出手，要保留力量帮助她的孩子断天梯！&lt;/p&gt;

手指攀上血梯，天道纯白的衣裙开始化为碎羽，身体发肤变淡，她眼含戾气，沉沉说：“你给我等着！”&lt;/p&gt;

转身就要虚空，谁料她消亡过后，虚空之门却没有关闭——&lt;/p&gt;

天道愣愣俯身，看着下面的男人。&lt;/p&gt;

“你——！”&lt;/p&gt;

楚君誉眼含杂讥讽之色，银色的发掠过眉。而衣袍浴血，猎猎在风中。&lt;/p&gt;

*&lt;/p&gt;

裴景被堵在山洞里，往后是已经被天魔一族用流沙封锁的出口，往前是依旧在滚下巨石的山洞。&lt;/p&gt;

他平复下心情，往前走，越想越气，越想越委屈。喘气喘得大口，就吸入了带着血腥的沙砾。&lt;/p&gt;

堵在喉咙，煎熬难受。&lt;/p&gt;

一尘不染的白衣，此刻落全身肮脏的灰。&lt;/p&gt;

大概天下人谁都不会想到，裴御之会在这样一个逼仄的山洞如此狼狈。&lt;/p&gt;

低头望着流光微凉的诛剑。&lt;/p&gt;

裴景声音沙哑：“你看，你果然是坑了我。还有楚君誉那混蛋......”&lt;/p&gt;

说起这，他沉默，闭上眼，把深红的血丝掩盖。&lt;/p&gt;

“他等我。等一个怎样的我呢。”&lt;/p&gt;

山洞里自己的呼吸都能听到，手指攀着岩石，少年跌跌撞撞站了起来，唇间一声似哭的短促笑声。&lt;/p&gt;

他举起剑来，一如当年秘境桃花深处，剑断秋水。&lt;/p&gt;

轻声喃喃：“......混沌之力，太初剑法......”&lt;/p&gt;

而后又想起那片幽深静谧的湖底，在莲花上，那位青蓝双眸神女的话。&lt;/p&gt;

——“真矛盾。你是诛剑之主，我想让你去诛天罚道，所有人都想你去诛天罚道。我应该把天道所做的恶都告诉你，让你恨之欲死，可是偏偏，诛剑要你无恨。”&lt;/p&gt;

裴景痛苦地蜷缩起身体，在这个昏暗的空间。&lt;/p&gt;

“要我无恨。”&lt;/p&gt;

“可什么才是无恨呢。”&lt;/p&gt;

前所未有的困惑和狂躁压抑在心头。&lt;/p&gt;

他抱着剑，弓着身子，忽然感觉肩膀上什么东西轻盈落下。&lt;/p&gt;

微微的光在身旁亮起。&lt;/p&gt;

裴景僵硬地偏头，看到的是一只黑色蝴蝶。翅膀上的纹路是暗红色，扑腾间，簌簌落下银蓝色的灰，如落雪。&lt;/p&gt;

裴景愣住。&lt;/p&gt;

这蝴蝶......&lt;/p&gt;

他在花醉三千也看到过一样的......&lt;/p&gt;

只是当初那暴戾血腥的蝴蝶，这一刻却不带一丝杀机。&lt;/p&gt;

它温顺地停在裴景肩膀上，收了所有戾气邪恶，像个安静的陪伴者。一种预感呼之而出，裴景伸出手，想要去抓住它。&lt;/p&gt;

似乎是他的动作惊动蝴蝶，也告诉蝴蝶他情绪稳定。&lt;/p&gt;

黑暗里神秘诡艳的蝴蝶片刻身体碎成千万片。&lt;/p&gt;

炸开在眼前，烟花绚烂。&lt;/p&gt;

随后一道刀刃般的流光，直注他的眉心。&lt;/p&gt;

那道流光蕴含毁天灭地的力量。&lt;/p&gt;

进入身体的一刻，接踵而来是彻骨的冰冷，和撕碎灵魂的痛。&lt;/p&gt;

自刚才一直沉睡的诛剑，突然又嗡地响了起来。&lt;/p&gt;

清光万丈，茫茫织就成一个无垠界中界。&lt;/p&gt;

他还没接纳那股霸道的力量，就已经直接被拖入其中。&lt;/p&gt;

“喂——”裴景凭空从逼仄的山洞消失。&lt;/p&gt;

而就在他消失的后一秒。&lt;/p&gt;

哗哗哗，堵住山洞口的流沙下坠消散，露出了本来的路。&lt;/p&gt;

而路尽头，万里归来，高大的天魔之主。&lt;/p&gt;

发湿衣寒，目光邪佞望着前方，唇角勾起嗜血冰冷的笑。&lt;/p&gt;

天郾城某一刻，内城外城，所有人齐齐愣住，停下脚步，恐惧抬头。&lt;/p&gt;

从大地深处蔓延的冷意从脚底顺上心头，五脏六腑生寒。&lt;/p&gt;

恶徒云集的罪恶之城，瞬息之间，风云变幻。&lt;/p&gt;

*&lt;/p&gt;

一场雨后，修真界所有人也心神大乱。&lt;/p&gt;

仙门之首云霄彻夜传令，妖魔出世为祸人间，所有宗门弟子即刻都出动，护宗门四方百姓平安。&lt;/p&gt;

天下哗然。&lt;/p&gt;

第一道晨晖照在了迎辉峰上方，山头翠色，顺延到悬桥之前。和天涯道人同行是各洲掌门。&lt;/p&gt;

人人神色凝重：“天魔出世，此言当真？”&lt;/p&gt;

天涯道人却没回答他们，只问：“天郾城那边还没有消息吗？”&lt;/p&gt;

稍微语噎后，一老者慢慢开口：“天郾城闭城之后，无人敢近。但是昨夜，即便在万里之外，我也能见城上空血色弥漫，乌云遮日，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lt;/p&gt;

“不止，”另一人接话：“我听门下人说，城中似乎是海水翻滚，各种尖叫撕咬声不绝。现在，里面怕是不留一个活人。”&lt;/p&gt;

老者嫉恶如仇，冷笑：“天郾城里的人，死了也是活该。”&lt;/p&gt;

一群人中，唯有天涯道人周身气息越发压抑。&lt;/p&gt;

众人一愣，才后知后觉想起，天郾城内......似乎有一个不一样的人。&lt;/p&gt;

——裴御之。&lt;/p&gt;

瞬间所有人都不说话了。&lt;/p&gt;

天涯道人衣袍拂过悬桥，桥上断痕里的青苔因为过雨，越发鲜艳。&lt;/p&gt;

沉默很久，一人开口：“天涯，你的徒儿。”&lt;/p&gt;

天涯道人语气听不出喜怒：“御之不会有事的。”&lt;/p&gt;

众人眼眸瞪大。&lt;/p&gt;

悬桥上云霄掌门的话，淡若山中岚烟：“他就算死，也不该是死在那个地方。”&lt;/p&gt;

“裴御之不会死在天郾城的，他可是自诩希望啊。”&lt;/p&gt;

从金叶华璨的梧桐树上跳下来，年轻的凤帝嗤笑出声。&lt;/p&gt;

被树叶分割的光斑驳落在他肩膀上，把渐渐成熟，尾巴变长，越发尊贵也越发爱睡的神兽大人照出了一身光斑。&lt;/p&gt;

光滑可鉴的玉白宫殿上，跪着一众族人，于此处祝贺他们的新帝涅槃成功。&lt;/p&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