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家现在的家主是曾熙的父亲曾仕明,但主掌后宅之事的,是他的祖母曾老太太。京城其他三大老牌世家,传到如今,大多都人丁单薄,但曾家却一直枝繁叶茂的。光是曾熙的祖父那一辈,就有十一个兄弟,留在京城继续繁衍的,亦有五个。所以逢着大事,召开家族会议,便是人头攒动,济济一堂。譬如今天,商量曾熙的婚事,从老祖宗到几位伯母婶娘,满满地坐了整一屋子。
老祖宗捻着佛珠,坐在上座闭目养神,负责问话的是曾老太太。老太太细问了曾熙与黛琼的相识过程,听完后轻轻颔首:“温家的女儿倒都是极好的!”
曾熙见老太太表示认可,连忙又加上一句:“奶奶,黛琼小姐文静娴雅,知书达礼,您和老祖宗,还有其他各位奶奶瞧见了,必定喜欢!”
老太太笑着说道:“这就帮你未来媳妇说好话,讨奶奶们欢心啦?”
曾熙笑着说道:“熙儿看中的,绝对不会错的!”
温家的家世搁在那里,而且温家女儿一直都美名在外,大家也没什么好挑剔的。听曾熙的意思,温家那边也是同意的,两厢情愿,这桩美满婚姻就差自己这边择日前去提亲了。曾老太太看老祖宗也没有提出异议,便准备开始商议去提亲的日子,以及准备哪些当作聘礼了。两家都是有头有脸的名门世家,两家联姻,自然弄得风风光光的!
刚起了个头,忽而听得老祖宗问道:“婉贞,你上回提起的,想说给熙儿的,似乎也是温家的小姐,是同一位吗?”
曾熙的母亲曲氏,闺名婉贞,一直在下首坐着,微微笑着,并不曾说话。她为这个小儿子可操碎了心,以前是他人在边关,怕刀剑无眼,伤了他。回京后,又愁他老大不小了,还没有娶妻生子。正张罗着想给他说门亲事,没想到他竟然自己相中个媳妇,主动想要成亲,她这做母亲的,可也是高兴坏了。这时听得老祖宗唤她,连忙起身说道:“回老祖宗的话,孙媳妇上回与您说的,是温家的八小姐,闺名黛瑶。熙儿看中的,是温家的六小姐,闺名唤作黛琼。”
“哦。”老祖宗睁开眼睛瞧了瞧,说道。“这倒真是巧了。”
曲氏说道:“孙媳妇是新正去傅家赏梅时,瞧见的那位温家八小姐。清灵灵的模样,端庄秀丽,应答得体,我看着喜欢,便想说给熙儿。但后来就出了庭葳那事,京里风声乱得很,就暂且搁置下来。如今熙儿自己相中了温家的六小姐,不也正说明良缘天注定,我们着急也是没用的,缘分一到,自然水到渠成!”
与曲氏平日里有宿怨的七婶娘这会儿终于找着机会找岔了:“那温家八小姐,可是名满江南的才女,与五小姐并称天阁双姝。温家的七小姐也有传闻,说是心灵手巧,双面绣江南无人可出其右。就这个六小姐,一直默默无闻,想来是个庸俗之质,如如何与才名赫赫的八小姐相比?从八小姐到六小姐,这落差还真有够大的!”
“这倒也是。”
大家族中,关系盘根错节。虽说大家好才是真的好,但是亲眷之间,平日里多少有些摩擦恩怨,见不得别人有好事。有人拎了这个头,便有人纷纷响应。
“八小姐比六小姐好啊!”
“若能求到八小姐的话,就最好不过了。”
“何必退而求其次呢?”
听着此起彼伏的讨论声,曾熙的眉深深地蹙了起来。虽然平时都是笑盈盈的,但是一旦触及他的底线,他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人。在“捧黛瑶贬黛琼”的呼声愈来愈大的时候,他站声身高喝一声:“都闭嘴!”
他是军伍出身,上过前线,这一喝声音洪亮而带了军威,一屋子的人顿时安静下来,鸦雀无声。怔了好一会,才有人开始小小声指责,说他目无长辈,太过无礼。
曾熙充耳不闻这些指责声,厉声说道:“我问你们,你们见过黛琼吗?你们见过温家八小姐吗?”除了曲氏见过黛瑶之外,其他人自然都没有见过。“你们见都没见过,凭什么就断言六小姐就不如八小姐,凭什么就这样信口雌黄地诋毁人?!”
“就算八小姐真有才名,但是她的才名再大,与我有什么关系?你们想要她的才名来装点门第?但是我不需要,我只要一个合意的女子做我的妻子,我才不管她是才名在外,还是恶名昭著!我看中的是她本身,她这个人,而不是旁的乌七八糟的东西!”
“你们同意,我便三媒六聘,将她娶进家门。倘若不同意,我就以简礼上门求亲。再上书请求皇上将我调回军职,申请驻守边关。从此带着黛琼小姐远赴边关,再不踏进曾家半步!”
屋里再度鸦雀无声。这是曾熙第二次大闹族会,痛斥长辈。第一次是八年前,十四岁的他坚决投军,当时也是在举家反对的境况下,大喝一声,如一石入水,惊起千层浪。他认定了,便是认定了。你们同意,就好好配合。不同意,他另想办法,只要能达成目的,他并不介意走的是直线还是曲线。